“我到了,你可以不用送了。”安欣站在公寓楼下,对跟在身后的莫白染说。
安欣这一晚上两餐饭吃得都不舒服,几人分手的时候,顾倩倩用一种在安欣看来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莫白染一眼,又看了安欣一眼。她依稀记得这个眼神,上学时候第一次带宋居安给顾倩倩认识的时候,她就见过。莫白染却笑得很是得体,轻轻挥手跟他们道别,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提出要送安欣回家。
安欣推辞无果,就带着他在小区里东绕西绕,绕了好几个圈子,才在4幢楼下停住,对莫白染说到了。实际上,她住在13幢,离4幢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莫白染抬头看了看楼号,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只打过两次照面,还都是在晚上,安欣也发现了他好像特别喜欢眯起眼睛看人,而他眯起眼睛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地发慌——就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时候的那种慌张,偏偏她的确是有把柄在他手里,她的心慌也不算没由来……
“你住这里?”他指了指大大的楼号“4”。
安欣点头。
“那你开门给我看,看你上去了我就走。”莫白染忽然笑了,抱着手臂,闲闲地靠在墙上。
“还是你先走,我再开门,这门是密码门,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想偷看我的密码……”
“你觉得如果我想知道的话,还需要偷看么?”
“哦,”安欣听了,让开一步,“那你来开。”
“我要是打开了你家的密码,你就让我上去么?”
“你要是打开了我家的密码,我就让你上去。“
“一言为定。”莫白染抽身站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走出了好远,安欣才恍然大悟自己中计了。他肯定是调查过她的信息,才能知道她在这个小区,她深知这个城市里的公子哥,即使表面上再无所事事,不务正业,他们的手眼的确是通天,自己这是被摆了一道!
果然,当她急匆匆跑到13幢楼下时,就看到莫白染已经进到了楼道内,隔着楼道外密码门的一处栅栏,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看着她。
安欣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脸都涨红了,指着隔着门笑眯眯的莫白染说:“你几个意思!”
“这话说得可不对了,咱们刚才打了个赌,你愿赌,就得服输。你家住13幢2302,楼道密码和家门密码都是……”
“停停停。”有个路过的老大爷从老远就好奇地探头看着他们俩隔着一道门对峙,安欣仿佛都能看到大爷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忙喊停了莫白染的话。
莫大少好整以暇地扒在门上,只露出一双眼,眉眼带笑,当然在安欣看来带的是狡诈的狞笑:“愿赌服输,让我上楼吧。”
安欣警觉地嗅到了他话语里圈套的意味:”上楼以后呢?“
“歇一歇。“
“歇一歇以后呢?“
“嗯……你在想什么?“
“什么我在想什么!”被他这么不怀好意地一引导,安欣脑中浮现出了前夜被他压在床上暧昧的情景,老脸一红,“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吧!”
不远处草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短暂却亮得异常,对安欣来说,这样的光亮再熟悉不过,那是相机的闪光灯,她下意识地想往草丛里看去,却被不知何时已经从门里出来的莫白染一把拉到了门后,一个天旋地转间,她的背就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面前不到十公分处,就是莫白染的脸。
“你……”安欣刚想出声询问,却被莫白染用一根手指压了唇。
“别说话,有人在跟踪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
“这是我家住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是跟踪你而不是跟踪我?”反驳的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自己不过是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小人物,哪像他这样的公子哥,鲜少从云上下来,一下来就被人虎视眈眈。
他眯起眼睛笑:“反正是被人看见我跟你在一块儿了,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如你收留我,这样起码我还能罩着你,怎么样?”
他的话音刚落,她就从门缝里看到先前那个草丛里有人鬼鬼祟祟地跳出来,端了个相机,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悻悻离去。
安欣快速头脑风暴了一下收留他的利弊,权衡了几十秒,才视死如归地点头:“先上去再说。“
她刚把随身的包在玄关处搁下,转头就看见他已经轻车熟路地在沙发上一躺,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啊……沙发不错,挺舒服。“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进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在他面前重重地砸下一杯:“莫少,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么?“
他忽然伸长手臂一指:“去把窗帘拉了。“
她一惊:“拉窗帘干什么?“
他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亏你还是记者,你难道不知道多少明星的花边新闻都是因为不拉窗帘被爆出的么?”
她嘴里嘟囔着“我这里是23楼谁那么大本事爬那么高来偷拍”一边乖乖地去拉了窗帘。
安欣一个人住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客厅的大灯是个设计考究的水晶吊灯,她嫌灯亮起来太刺眼,便把大灯的灯泡都摘了,只余了沙发顶上一排暖色的顶灯。一片暖色的灯光从头顶打在他的脸上,给他面上的轮廓上了一层阴影,衬得他的五官更加深邃。
安欣坐在他对面,暗暗咋舌,这些个公子哥,其中是不是败絮不一概而论,这其外倒真都是实打实的千足金,和田玉。
莫白染原本低垂着的眼忽然抬起来看她,眯着眼睛笑:“我就这么好看,你需要看得目瞪口呆?”
安欣掩饰似地咳嗽了两声,瞥开了目光喝了口水:“你现在可以说了么,今天这些事儿,都算个什么事儿?”
“你被人盯上了,你知道么?”莫白染收敛了眼里的笑意。
“我?为什么?”
“杨德忠的事情,我父亲早些时候就派我留意了。环保这一块儿,我父亲他一直很重视,但是我不是政坛里的人,加上平时生意忙,没顾上。昨天,”他顿了一顿,正经不过三秒,眼里又微微挂了笑,“昨天被你碰上的那个局,也是我终于得空去查这事儿。”
“所以?“
“所以。“他看着她,摊了摊手,示意自己已经说完了。
“你还是什么都没和我说,你为什么要我收留,我又为什么被人盯上?“
“好好想想,你想得明白。我洗个澡啊,浴室是这儿吧……”安欣思索间,回头却发现莫白染已经自说自话地进了卫生间。短短几次交往,她也知道他就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个性,他让她自己想,她就只能自己想。
她原本也在担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杨德忠背后的这点小动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手段并不算高明,甚至有些明目张胆,那么说明他的背后必然有官位更高的人在替他撑腰。昨天的饭局她看到众星捧月的莫白染时,原本以为这背后的大树是他父亲,位及副国级的莫仲庭,但从他的话语和神色里看起来,应该不是。白日里听说,杨德忠被抓的时候,就坐在办公室里,神色并不慌张,也并没有要跑路的迹象,就那么平静地被检察院带走。她想起昨天饭局上的杨德忠,以她多年的职业经验来看,杨德忠是那种心思活络,懂得阿谀奉承的人,但是也仅限于小聪明,说不上多么缜密的心机,所以爬了这么多年,也才爬到这么一个官职,做些露马脚的事。那么他这样一反常态的冷静,是因为束手就擒,还是心里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所以!“她忽然福至心灵,杨德忠背后的人是盯上她了!
如此一激动,几乎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人,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话音刚落几秒,一个声音从氤氲的热气里懒洋洋地飘出来:“所以什么?“
安欣惊了一下,猛地抬头,下一秒嘴里的一口水就喷了出来。
几步开外的浴室门已经敞开,热水蒸腾起来的雾气从浴室里散出来,在门口打出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雾墙,莫白染就站在那雾里,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腰上围了一块浴巾,精壮的上身裸露在空气里。
“你怎么回事!“安欣迅速别开了目光,脸却不由自主地发了烫。
莫白染挑了挑眉:“洗完澡不都是这个造型?难道你要我西装革履地走出来么?“
“我报警告你性骚扰!“话出口的下一秒,就见他的一边眉毛挑得更高了些,而后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警察也管不动您老人家……算了算了,算我倒霉。“说着快走了几步进了房间,不过片刻又走出来,扔给他一套衣服,“先凑合穿吧。”
他伸手一接,看到是一套男人的衣服,简简单单的居家服,一身素净,看起来却像是新的,不由好奇:“你家里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你不是一个人住么?”
安欣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边翻找着食材,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就今天你看到的那一男一女,那男人是我前男友,大学的时候在一起过几年,当时买来打算送他做生日礼物,不过没等到那年生日,就分手了。后来搬家的时候看着这衣服全新的,觉得扔了可惜,就顺手收进了行李。”
“那个女人呢?“莫白染拨开了眼前滴着水的刘海,问。
安欣顿了顿,才缓缓说:“是我大学时候的好朋友,故事都差不多,应该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莫白染把身体陷进柔软的布艺沙发里,看着不远处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人,暖黄色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松松挽了,低头的时候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切菜的样子很娴熟。他没由来地在想,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在这个冰冷陌生的城市,她用了多少年,才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营造出一点家的感觉?
恍惚想着,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连自己都没有发现。
安欣忽然抬头,扬了扬手里的番茄:“番茄鸡蛋面,吃么?“
莫白染一愣,而后笑开,露出一口大白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