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B城的天气并不好,过了中午就刮起了凶猛的大风,乌云盖日的架势像是随时都能倒下一场瓢泼大雨。天气仿佛已经感应到脚下这个城市欲来的山雨,提前布好了背景。
这天的B城晚报纸质版销量创下了历史新高,新媒体版也收获了历史关注增长率最高。在这个已经不太有人看纸媒的时代,B城晚报这次的壮举无异于是给纸媒界打了一剂强心针。B城检察院已经在网络上作出回应,表示会马上控制涉案人员,并且严查此次事件。整个报社的人都盯着电脑,看着纸媒版销售量和新媒体版关注量节节攀升,随着销售量的暴涨,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相比之下,最大的功臣安欣却显得没有那么激动。安欣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查杨德忠的案子的初衷也是因为偶然去到B城郊区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污水排放严重不达标,问了附近的村民才知道那些不达到环保标准的企业工厂依然在生产,并没有按照上级规定那样停工停产整改或者关闭。于是她顺藤摸瓜查了好几个月才查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本想自己踢好这临门一脚,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不过做了个传话的。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让她觉得特别不是滋味,再加上现在又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秘人,吸引她去一探究竟。
陆洺拍了拍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的安欣说:“大功臣,你在发什么呆?刚才老板说晚上他请客,大家去庆功。”
安欣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在想一些事情。庆功是吧,那大家走吧。”
不知道屏幕那边的人是想顺水推舟,还是借刀杀人。安欣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被摆上了一个棋盘,做了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卒。
因为心不在焉,所以这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老板本来提出吃完饭之后大家一起去唱歌续摊,但陆洺看出安欣兴致不高,就找了个借口把局给散了。
散了局,陆洺想送安欣回家:“我送你回家吧,已经不早了,女孩子自己走夜路不安全。”
安欣摇摇头:“前面没多远就到了,这会儿路上人还多的,我想自己走走,想些事情,你先回去吧。”
陆洺有些担心:“你看起来有心事,一直恹恹的,怎么了,能跟我说说么?”
安欣想了想,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吗,老师说过,做大事永远不会是顺利的,如果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忽然变得轻而易举就能做到,那么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肯定比预期的还要高。杨德忠的案子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无论是从我做新闻人的专业素养来说,还是用女人的直觉来讲,这个案子背后可能有人在操纵,并不是我的能力有多好,以一己之力解决了这个案子,而是有人‘通过我’解决了这个案子。”
陆洺咋舌:“你这个人怎么一声不响想了这么多?你要是怕杨德忠有余党要对你做什么的话,我做你的保镖好了。”
安欣瞥他一眼:“我跆拳道黑带,谁保护谁还不知道。”随即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就当我想多了,可能是白捡了个功劳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吧,兢兢业业惯了,不喜欢捡便宜的感觉。我走了啊,你回家吧,拜拜。”
陆洺跟已经走远的安欣挥手道别,放下手的时候,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收起来,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是我,帮我查一个ID。“
晚饭吃得不多,这会儿安欣才感觉肚子有些饿。小区门口的大排档已经开门,有时候加班加到凌晨,她就喜欢在这里吃碗面,吃得身上暖暖和和的,再回家睡觉,来得次数多了,和老板老板娘也已经很熟络。
安欣刚挑了个背风的位置坐下,老板娘就已经笑着迎了上来:“今天不加班吗?我们才刚出摊你就来了。“
安欣也笑笑:“是啊,今天下班早。今天还是老样子,再给我上半打啤酒。“
老板娘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发现并不是想借酒消愁,就问:“遇上什么好事儿了吗,怎么一个人庆祝?“
“就最近失眠,喝点酒好睡觉。“
老板娘便也不再多问,写了菜单就去招呼老板备菜,酒很快就上来了。
安欣倒了杯酒,眼睛有一瞥没一瞥地看着马路旁来来往往的人。忽然,一个带着刻意挤出来的惊讶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是安欣吗?“
安欣下意识地回头,却在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扭头的脖子拧断。
站在她身后的两个人不是别人,是她曾经的“好朋友“顾倩倩和她交往了四年最后分手的前男友,宋居安。
顾倩倩挽着宋居安的胳膊,炫耀一样:“真的是你啊安欣,好巧啊,你也住这里吗?“
宋居安像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显得有些局促:“安欣,好久不见。“
安欣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对于顾倩倩横刀夺爱的事情,安欣一开始的确生了好一阵子的气,但是当宋居安来她面前对她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时,安欣却忽然觉得释然了。她这个人对感情之类的,看得向来很淡,觉得过不下去了就散,何况虽然和宋居安在一起四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安欣大多数时间跑在外面找兼职和实习,和宋居安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大概这也是让顾倩倩乘虚而入的原因之一吧。后来大学毕业,三个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断了联系,一直到现在,也已经有四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过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冤家依然路窄。
顾倩倩不请自来地拉着宋居安在安欣的桌上坐下,亲热地叫着安欣:“欣欣,你说巧不巧,我和居安买了这边的房子打算做婚房的,前几天刚刚交房入住,今天就想着来周边走走看看,吃吃宵夜什么的,没想到就在这里碰到你了!“
听到顾倩倩提到结婚的事情,宋居安有些着急,忙扯开话题:“安欣你也住这里吗?毕业以后就没联系了,算算也好多年了。“
顾倩倩刻意透露出的信息,安欣一个做记者的当然抓到了关键,只是心里已经没有波澜,就也懒得理会,宋居安这个人,她早就已经看得很淡了,也懒得介意:“这个房子虽然不是老小区,但据我所知新房应该都卖得差不多了,你们买个二手房做婚房啊?“
顾倩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有些下不来台:“安欣你知道得可真多啊。啊对了,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邀请你来做我的伴娘好不好?“
宋居安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拉了顾倩倩一下,被顾倩倩一把打开,这一切都被安欣的余光尽收眼底,不过没有拆穿,笑了笑说:“我工作忙,不一定有时间,到时候再看吧。“
顾倩倩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工作那么忙,肯定还没找男朋友吧?“
听到她这样说,宋居安本来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眼神带了些热烈地看向安欣。
安欣翻了个白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想反唇相讥,又有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等久了。“
她从小对声音特别敏感,听过的声音几乎都能记住,何况这个声音她昨天晚上才那么近距离地听到过,现下当然是认得出来的,因为认出了是谁的声音,所以她僵直了背,迟迟没有转身。
坐在她对面的顾倩倩抬头看到了一身运动服的莫白染,眼睛不由地放了光,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你,你好。“
直到莫白染在安欣旁边坐下,安欣才视死如归地闭了闭眼,想着今天真是流年不利,一遇冤家就遇到了仨,对面的两个小角色好打发,身边的这尊大佛怕是不好送走。
莫白染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招呼顾倩倩坐下:“你们是安欣的朋友吗?“
顾倩倩坐是坐下了,眼睛依然黏在莫白染的脸上挪不开:“是啊,我们是欣欣的大学同学,也住在这个小区,刚才碰巧遇到。你是?“
莫白染五官深邃的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忽然伸手搂过安欣的肩:“我是安欣的男朋友啊,刚才夜跑去了,和她约好在这里见面的,对吧安欣?”说着转过头来,低垂了眼看着她。
安欣不敢抬头看这位大佬的表情,微微把脸往反方向侧过去,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自己现在穿得是很平常的生活装,和昨天的“工作服“实在差距太大,莫白染是怎么在路边摊的一群人里面认出她来的?看莫白染这一身运动服,虽然”约好的在这里见面“纯属睁眼说瞎话,但是他说的夜跑应该是真的,那就说明他住在这附近,可是附近并没有符合他身份的高档小区,他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还是专程到这附近来跑步?
想到这里,安欣甩了甩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自己何德何能让他专程跑到这里来蹲,那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来这里做什么?这会儿又不好当着那两个人的面说自己不认识他和他不熟,但是也不能就这么顺着他的话认下了这个“男朋友“,这该怎么办?
安欣的头脑正在飞速运行,莫白染端起面前的一次性塑料杯喝了一口啤酒,举手投足间却像在喝红酒一样优雅:“你们刚才在聊什么,看起来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宋居安看着莫白染揽着安欣肩膀的手,脸色有些难看,刚想回答,旁边的顾倩倩抢白道:“我们刚才在说,再过几个星期我们就要举行婚礼了,想请安欣当伴娘。”
“好啊,到时候我和安欣一定到。”莫白染想都没想一口应下。
安欣听到他这么说,咽到一半的啤酒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莫白染替她拍拍背顺顺气,一边关切地问:“怎么呛着了?”
安欣好不容易把酒咽下去,随即对莫白染怒目而视。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到时候咱们会一起去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