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来问你，何谓人之软肋？”
“恐惧。”
“何解？”
“人之恐惧，恐得而失，惧求不得，可被利用，是为软肋。”
“何谓人之苦难？”
“求而不得。”
“何解？”
“人之七罪，贪嗔痴恨爱恶欲，以贪起，以欲终。求之再求为贪，求为所得为欲。此二恶皆为有所求，若求而不得，便为苦难。”
……
跨年夜里，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墨溪从广场上出发，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便买了一打啤酒。快到倒计时的时候，所有人都往广场上涌，只有她一个人，逆着人流，奋力地走着。和她擦肩而过的人都向她投来奇怪的目光，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在广场上有了一席之地，现在却还要拼命地往外走。
可是墨溪的脸上挂着笑，并不觉得可惜。
十一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她终于到了陆洺家楼下。小区里不少人家都还亮着灯，跨年的这天，正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她提着啤酒上了电梯，看了一眼手机，此时十一点五十八分。
电梯门打开，她走到陆洺家门口，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陆洺的电话，此时十一点五十九分。响了好几十秒，陆洺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睡着了：“……喂？”
“是我，你开门。”她的抬起手，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跳一跳地走着，她在心里默数。
——10。
“开门干什么？”
——9。
“你买东西了？”
——8。
“你耍我吗？”
——7。
“墨溪？”
——6。
“墨溪你挂了吗？”
——5。
“你再不说话我生气了啊。”
——4。
“大半夜的打什么电话。”
——3。
电话那头传来了拖鞋的踢踏声。
——2。
“也不知道开门干什么。”
——1。
门终于打开，两个人拿着手机的动作都没有动，陆洺的眼里盛满了惊讶，而墨溪眼里却是温柔的笑意。
窗外有巨大的焰火燃起，喝着她的声音，声声地击打着他的耳膜，听起来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新年快乐。”
——那个少女，逆着无数的人流，朝着反方向走，眼前充满了人群的推搡，她一路都走得东摇西晃，步履蹒跚，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因为她知道她要走向的人是他，因为前途有他，荆棘也成了坦途。
安欣从醉酒中醒转过来，只觉得自己像是飘在了云端，浑身都软绵绵的，可是身上又在发烫，让她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真实。酒精的麻痹感逐渐退去，听觉也逐渐恢复，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她终于知道先前那种如坠云端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她开口，声音却断断续续的：“这里是哪儿？现在几点了？”
听到她清醒过来的声音，莫白染忽然顿了顿，然后伸手开了床头的灯。安欣忙伸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线以后，才看清楚周围的景象，白色的床单和被子，看起来应该是酒店：“嗯？年会结束了吗？”
“早就结束了。”他开口回答她，声音却是嘶哑的，“现在马上就到十二点了。”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头还有些疼，记忆也裂成了片段，拼凑不起来。
“当然是我带你来的。”他轻笑一声，好像她问了什么傻问题一样，然后翻身躺回了床上。
她伸手摸索着手机，摸了半天终于在枕头底下摸到了，点亮屏幕一看，发现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八分。
“十二点的时候是不是有焰火？”她勉强撑起身体，抬眼问他。
“想看吗？”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酒醉后的模样，心里想着以后得多多找机会喂她喝酒才行。
“想。”她像个乖巧的娃娃一样，点了点头。
“那好。”
他说着，忽然大手一挥，拉过被子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只露出了一张白净的小脸，脸上写满了惊讶：“你干什么？”
“带你去看焰火啊。”他低头，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头，然后迈开步子朝着窗边走去。
她从他怀里回过头看向窗外的时候，正好看到新年的第一朵焰火在天空中炸开的景象。她从小就喜欢看焰火，喜欢那种不顾一切只为瞬间绚丽的美。一直都觉得焰火很悲伤，美不过片刻，可是现在和他靠在一起看焰火，忽然觉得，如果这只有片刻的美能够被人记住，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她的头稍稍一篇，靠在了他的肩上，喃喃地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爱我。”
——人生七苦，贪嗔痴恨爱恶欲，最苦不过求而不得，谢谢你让我拥有你。
外面的焰火足足放了有半个小时，这会儿工夫，墨溪已经被陆洺请进了屋里来，两个人就这么席地而坐，一起喝啤酒。
“你怎么忽然想到来我家？”陆洺终于想起来问她这个问题。说实话，在看到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第一时间涌上来的自然是惊讶，随后居然有一种淡淡的欣喜，慢慢地把惊讶覆盖，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惊喜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地上，一点女明星的形象都不顾。见惯了她浓妆艳抹的形象，许久都不见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她卸下浓妆，看起来更像一个天真的小姑娘：“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因为我希望，”她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有星光闪烁，“因为我希望，新的一年你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
“墨溪，你知道……”他的眉头皱起来，心里五味杂陈。
“我都知道。”她截断了他的话头，不想听他亲口说出那些话，索性代替他都说了，“我知道你喜欢安欣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知道你是因为姑姑所以放弃了我，我知道爸爸不会让我跟你在一起，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的语气里带了骄傲和无所畏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就是喜欢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把手里的空啤酒瓶捏扁，然后砸在了地上，动作豪迈，动作飞快地凑近陆洺，用力地吻上了他的唇。
拍过再多的偶像剧又如何，她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亲吻的动作生涩而笨拙，那几乎都称不上是一个吻，她只是将自己的唇撞上了他的唇。也许是酒壮怂人胆，墨溪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这是我的初吻，你要对我负责。”
她的动作的确让他始料未及，但是她的话却让他想起了那天在度假村，因为她溺水而为她做的人工呼吸，忽然就扯开嘴角笑了起来。
墨溪看到他的笑容，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顿时破功，涨红了脸，插着腰指着他：“你你你，你不准笑！很好笑吗！你别笑了！”
可是她越这么说，陆洺却笑得越开怀，惹得她气急败坏起来。
她觉得又害羞又丢脸，正暗自生着气，陆洺的笑声却在瞬间戛然而止。他开口，声音低沉：“你这根本不叫接吻，真正的接吻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