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诧异道:“什么,郡男爵?这……怎会如此?”
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于爵位封赏一道向来拿捏极严,定有六等之序,王、公、侯、伯、子、男依次而下,每等之内更分三级。王、公两级,唯皇室宗亲可得,异姓功臣纵是功勋盖世,顶破天也只封得一等侯,毕老侯爷便是这般人物。可曹炬眼下所授,竟是个微末郡男,在爵位序列里排得倒数第三,还是他襁褓之中,官家赵祯亲下圣旨所封。依大宋旧例,每逢万寿、庆典等喜庆之年,原该有加封恩旨,然自其父曹佾重掌曹家门户后,曹炬便似被皇室抛诸脑后,军中职级一路飙升,爵位却纹丝不动。汴梁城内,伯爵、子爵车载斗量,曹炬对此事,向来讳莫如深。
别说曹炬自感颜面无光,便是赵灵儿也觉面上难堪——堂堂三品都指挥使,竟只挂着男爵头衔,皇室赏罚失当,已是确凿无疑!
见帐内气氛凝滞,曹炬主动开口打破僵局:“此番让萧天佑脱身而走,实乃西宁大捷中最大的憾事!此人号称辽国擎天一柱,绝非虚妄之词,若要破辽,必先除他!小臣已与外公等人商得一计,还请公主殿下恩准施行!”
赵灵儿忙问道:“是何计策?”
曹炬遂将暗中放归耶律涂那,令其返回檀州向契丹皇帝禀报战事详情的谋划说了一遍,只是将李沛儿相关情由尽数隐去。
赵灵儿听罢,心底陡然一寒——这般阴狠诡谲的计谋,向来是权臣政客才想得出来的手段,眼前这少年行事,竟越来越像他父亲曹枢密使了。
“既是如此,本宫无异议。”赵灵儿心中虽有波澜,口中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帐门外忽传来宋清风或宋明月的声音:“启禀公主殿下。”
赵灵儿本就心绪不宁,闻言扬声问道:“何事?”
“毕老侯爷派人传来前方捷报,辽国西宁最后一座孤城平远已被我西宁大营攻破,至此辽国黄河以西之地,尽归大宋版图!”
虽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曹炬仍向赵灵儿拱手道:“恭喜公主殿下。”
赵灵儿轻点臻首:“确是件喜事。西宁战事,至此该算了结了吧?”
“正是。”曹炬应道,“公主殿下,这三城七镇眼下仍由军队掌管,依小臣之见,明日便该令韩琦大人及吏部三十六名官员动身,赶赴这些城镇——核查户籍、体察民生,还要火速组织乡民抢种粮食。如今已是春耕大忙时节,因战事已耽搁了不少时日,受损的良田亦不在少数,眼下能多种一分,秋后便多一分收成,朝廷也能减轻一分负担!”
赵灵儿看了他一眼,面露诧异:“你竟也懂农耕之事?是曹枢密使教你的?”
曹炬没好气地答道:“家父年少时在清风山以打猎为生,对民间诸事本就熟稔,小臣平日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知晓这些,有何奇怪!”这话却是不实之言——曹佾政务繁冗,极少有闲暇教导他,曹佾也始终百思不解,自己这儿子如此出众,到底是得了谁的点拨。
赵灵儿并未生疑,又问道:“那本宫该做些什么?”
曹炬不假思索答道:“督促西宁大营各部协助吏部官员尽快稳定当地秩序,对异动者从严处置!而后巡视各城镇,接见当地士绅,以当朝公主之名安抚他们——这些人安定了,城镇便基本可控了。至于普通百姓,常言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只需宣布免除这三城七镇两年以上赋税,民心自会安定!”
“就这些?”赵灵儿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
曹炬笑了笑:“能做好这些,已是足够。只是巡视城镇、接见士绅时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公主殿下想好了吗?”
赵灵儿思索片刻道:“本宫会告知他们,只要安分守己,便不会为难,若愿为大宋效力,亦可酌情任用。”
曹炬摇头道:“这般说辞太过寻常,说了与没说并无二致!该从‘中原诸国本为一体,皆属华夏’说起,先消解他们的恐惧,再强调是辽军先对大宋发难,我军只是被迫反击……”
赵灵儿忍不住轻哼一声:“他们会信吗?”
“信与不信并不重要——何况他们并未亲见战事,重要的是摆出大宋并非存心入侵的姿态!这比殿下方才说的威吓之语,可要有效得多,至少能减几分他们的戒备。之后再邀当地德高望重者出仕,最高可授一地副职;即便无人响应,也请殿下屈尊,问问他们希望大宋如何治理此地。至于‘安分守己’这类话,根本不必说,由他们去便是!”
“你说什么?”赵灵儿睁圆双眼,“怎可如此放任!若有人心存叛乱,该如何是好?”
曹炬轻笑道:“公主殿下放心,先前西宁大营颁布的各项戒令绝非虚设,若真有人心怀不轨,从重惩处便是!”
赵灵儿仍不解:“这般做法,定会让士绅心生不满,岂不是更不利?”
“每处置一批人,便令吏部官员再召集士绅,重复一遍殿下说的话!”曹炬说着,恨不得抬手拍拍她的小脑瓜,“记住,言语要和善,惩处必严厉,再辅以名利引诱!这般反复几次,有异心者除尽,这三城七镇,自然就牢牢掌控在手中了!”
赵灵儿似懂非懂,却也不再追问,转身走到案边,取过砚台,加水磨墨。
曹炬见状,心头顿时一沉——私下点拨倒还无妨,若留下白纸黑字,日后难免招惹麻烦。正想第三次开口提醒天色已晚,赵灵儿已将纸笔推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