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鸣，你带着这几人师门令牌拜会各位掌门，向其阐述详情。”
余下武林人听罢，无不暗自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庆幸之色。马天润等人经此一事，不单是给师门丢尽颜面，往后行走江湖，“懦弱胆怯”的恶名怕是要如影随形，这辈子再难抬起头来。
曹炬目光扫过台下，只见众人皆是昂首挺胸，站姿挺拔如松。这些人皆是大宋武林中的好手，身上或穿交领短打，或着窄袖劲装，腰间多半悬着佩刀，眉宇间透着江湖人特有的悍勇之气，倒有几分好汉模样。
曹炬朗声道：“诸位既愿留下，方才说过的日后规矩，本将军便不再多提。尔等皆是我大宋武林的拔尖人物，自当有相配的待遇。本将军已得都统制大人应允，也报给了枢密院，凡是入我精锐营的，最低军职也是指挥使；等战事了结，诸位回原籍之时，可凭此职到各地官府备案；若还有心从军，尽管来汴梁找我，本将军可举荐你们去禁军中效力！”
这话一出，台下顿时嗡嗡作响，众人交头接耳，脸上满是惊疑。忽有一人高声问道：“将军此言当真？莫不是拿我等消遣？”
曹炬笑道：“此处这么多人看着，本将军若说假话，日后在军中、江湖上还哪有脸面立足？”
不少人听了，脸上当即露出喜色——能在京中谋个职，便是家乡的知府见了，也得礼让三分；更何况是曹将军举荐，这可是攀上了曹家的高枝！曹家乃开国大将曹彬之后，家主曹佾更是天圣年间的进士，在朝中威望极高，这般机缘，寻常人哪得碰上？
还有些人虽对从军没兴趣，可见曹炬这般为他们着想，先前心中的那点敌意也消散大半，看向曹炬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
“不过。”曹炬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前几日你们懒怠散漫，毫无纪律，这等行径不能不罚。今日便卸下兵器，跟着程不凡教主和胡卫南，绕着校场跑到午时，也算是小惩大诫，让你们记个教训！”
群豪闻言，竟无一人反驳抗拒，反倒嘻嘻哈哈地解下腰间佩刀、背上弓弩，一窝蜂地跟在胡卫南和程不凡身后跑了起来，跑的时候还互相推搡打闹，倒有几分江湖人的洒脱不羁。
曹炬无奈摇了摇头，回头对林征途和翟隆道：“从禁卫军中挑五十人，组个军法队。依我看，这些人性子野惯了，往后怕是还会不安分，得有人盯着才行，免得生出乱子！”
翟隆听得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将军放心！末将当年在军中受的那些规矩，定要让这些江湖人也尝尝滋味，便是十倍奉还，都算轻的！”
另一边，丁谓站在长平宫门口，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定仪公主派人宣他入宫见驾，可宫女进去通报了半天，却迟迟不见动静，这般怠慢，着实让他这个宰执心头火起——便是公主身份尊贵，也不该这般轻慢朝廷重臣！
终于，先前进去的宫女快步出来，躬身道：“丁宰执久等了，公主殿下请您随小婢入内。”
丁谓轻哼一声，压下心头不快，道：“烦请姑娘前面带路。”
跟着宫女转了几个弯，穿过几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一座宏伟的宫殿突然出现在眼前。那宫殿飞檐翘角，斗拱层层交错，殿顶覆着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丁谓一时竟看呆了——长平宫里竟还有这般气派的所在？
要知道，长平宫自大宋建朝起便是公主的居所，除了当今这位定仪公主，历代公主都极为低调，朝廷重臣极少踏足此地。丁谓当了十余年宰执，还是头一次走进长平宫，更不知宫内竟藏着这么一座好殿宇。
“宰执大人，这边请。”宫女的声音将丁谓拉回神来。
丁谓“嗯”了一声，回头望了望，才发现长平宫的宫墙比别处高出不少，院内的古树枝繁叶茂，将这座宫殿遮得严严实实，难怪从外面半点也看不见。
跟着宫女步入大殿，丁谓虽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看着这比平日上朝的紫宸殿还大四五倍的殿宇，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殿内的梁柱上都雕着龙画着凤，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板，角落里燃着檀香，烟气袅袅上升，满殿都是清雅的香气。他暗自心想：难怪那宫女通报了许久才出来，就这路程和排场，能这么快已是不易了。
此时，曹佾与狄青早已在殿内等候。丁谓向定仪公主行过礼后，忍不住对曹佾问道：“公伯兄，这里莫不是太祖当年早朝的地方吧？”
“正是。”曹佾笑着点头，“宰执觉得此地如何？”
丁谓肃然道：“龙蟠虎踞，气势非凡，比如今的议事大殿强多了！”心中却满是疑惑——传闻太祖皇帝当年听一道士说，这里缺了龙脉之气，才另建宫殿，把此处封了起来。可依他看，那道士的话根本是无稽之谈！这地方的风水、工艺，哪点不比如今的紫宸殿强？太祖难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好了，今日召你们来，不是让你们议论这座宫殿的。”定仪公主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着几分回音，竟莫名透出一股威严，“新皇登基的事，不能再拖了。你们三个都是朝中重臣，可有什么好法子？”
台下三人齐声拱手道：“微臣唯公主殿下之命是从！”
定仪公主怒哼一声——每次谈这事，这三人都是这副推三阻四的模样，连素来耿直的狄青，如今也跟着学滑头了！她暗自咬牙：今日若不把话说清楚，你们谁也别想离开长平宫！
“丁宰执，你是百官之首，便由你先说说吧！”定仪公主直接点了丁谓的名。
丁谓心中叫苦不迭——新皇人选的事，朝堂上早已吵翻了天，他哪能说出什么新鲜话来？更何况这位公主殿下极有主见，今日这般逼迫，无非是想让他顺着她的心思说罢了。
无奈之下，丁谓只好东拉西扯，从先帝遗愿说到朝堂局势，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定仪公主听得头晕脑胀，可仔细一琢磨，核心意思还是“公主您拿主意就好，微臣没意见”。
丁谓退下后，定仪公主有气无力地看向曹佾：“枢相大人，该你了。”
曹佾绕圈子的本事比丁谓还厉害，从三皇五帝说到大宋周边的辽国、大理、西夏，引经据典评论了半天，愣是没提一句大宋新皇的事。定仪公主有了方才的经验，没等他扯到正题，便脸色铁青地打断：“不必再说了！枢相大人好口才，可说了半天，本官竟没听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狄青，该你了！”
狄文本就不善言辞，让他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更是为难。他吭吭哧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定仪公主只觉比听丁谓、曹佾二人胡说八道更生气，厉声喝道：“够了！”
狄青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他瞥见曹佾偷偷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下。狄青犹豫片刻，还是后退一步，站到了丁谓身后。
大殿内陷入一阵沉默，过了许久，定仪公主才缓缓开口：“昨日宫里出了件丑事，你们三个可知道？”
曹佾与丁谓默不作声——这等敏感时候，宫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唯有狄青面带惊讶，抬头看向定仪公主。
“皇后娘娘带着人闯进付淑妃宫里，赐了白绫毒酒，逼她自尽。付淑妃不肯从，皇后竟让下人强行勒杀！还好媛德妃及时赶到，付淑妃才捡回一条命。”定仪公主柳眉倒竖，语气冰冷，“似这等无才无德的人，怎能当一国皇太后？本宫已拿定主意：把皇后囚禁起来，立蜀王世子赵文基为新皇！”
曹佾与丁谓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这话只有公主能说出口，他们身为臣子，终究有所顾忌。只是“囚禁皇后”乃是大事，若太快附和，未免显得太过急切，有失大臣的体面。两人脸上几乎同时露出为难之色，还互相递了个眼色。
狄青则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暗自叹气——皇后没了晏殊的支持，根本不是定仪公主的对手，为何还要在后宫这般张扬？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日后想办法保全皇后的性命，也算对得起先帝的信任了。
台下三人默不作声，定仪公主也不着急，端起桌上的茶盏悠然品着。她心中清楚：曹佾、丁谓都是老滑头，不好对付；狄青在朝中的威望、权势都远不如他们二人，她原本想扶植狄青，让他和曹、丁二人抗衡，如今看来，效果并不佳——这人实在太过老实，难当大用。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丁谓突然脸色发白，两腿微微打颤，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殿下，微臣……微臣可否暂且告退片刻？”
曹佾微感惊奇，仔细看了丁谓一眼，顿时明白过来——这老小子是内急得受不了了！他强忍着笑意，假装没看见。
定仪公主也看出了端倪，却故意板着脸道：“不行！这事没定下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丁谓无奈，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曹佾。可曹佾却盯着大殿顶部的梁木，眨也不眨，仿佛被上面的雕纹吸引住了一般。
“曹佾，你够狠！”丁谓暗自咒骂，只觉尿意越来越急——若是当场出丑，日后定会成为百官的笑柄！他再也顾不上体面，急忙说道：“公主殿下方才所言极是！如今朝政混乱，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稳定局势。蜀王世子赵文基虽年轻，却才德出众，若能登基，实在是我大宋的福气！微臣附议！”
曹佾暗笑——这么大的事，丁谓竟只说了这么几句，看来是真撑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宰执大人所言有理，公主殿下此举确实是良策。只是新皇登基后，需尽快稳定朝局，安抚宗室，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他也不想太过为难丁谓，只简单补充了两句便住了口。
狄青此时也看明白了丁谓的窘境，只是他不喜欢落井下石，还是拱手道：“宰执大人、枢相大人既已附议，微臣也无异议。”
定仪公主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本宫多谢三位大人支持。对了，丁宰执若是有要事，便自便吧。来人，送宰执大人出去。”
丁谓如蒙大赦，匆匆向定仪公主行了一礼，转身便向殿外快步走去——只是两腿微微外张，走路姿势格外怪异。曹佾、狄青与定仪公主见了，无不莞尔。
曹佾暗自心想：女子执政，终究与男子不同。若是先帝在位，丁谓定会直言相告，绝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窘境。还是早些让赵文基登基为好，否则哪天这情形轮到自己头上，可就难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