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炬举手行那虚礼，声若洪钟般说道：“臣势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婉与赵灵儿这姑侄二人，彼此对视一眼，曹炬这话语喊得慷慨激昂，气势豪迈，端的是一副铁胆忠臣的模样。然而她二人对这小子了解颇深，心里直道，鬼才会信他这套说辞。
赵婉摇着头，说道：“罢了罢了，自古至今，把这八字说得最表里不一的，想来非你莫属。难道你就不觉得愧对诸葛宰执吗？”
曹炬心里暗自嘀咕，大家心里都透亮，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嘴上却依旧说道：“诸葛宰执高风亮节，一心为国，小臣对其钦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赵婉懒得拆穿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脸色陡然一变，说道：“曹炬，那高滔滔乃是明教中人，你们曹家与明教的关系，似乎也颇为紧密。而且你的授业恩师，那天魔书生李擎天，原本可是风驰门之主，这风驰门，乃是明教六大分支之一，本宫所言，可对？”
曹炬神色镇定，答道：“回长公主，我曹家先祖出自明教一事，小臣也是从长公主这儿才知晓。家父对此事所知有限，况且这都已是百多年前的旧事了。长公主您也曾说过，家祖曹彬公是自愿退出明教的，又怎会还与明教藕断丝连？否则，以峨眉派的眼力，绝不可能瞒过。”
赵婉冷哼一声，问道：“那你师父李擎天又是怎么回事？”
曹炬说道：“风驰门早在多年前，便被大理武林所灭。家师当年隐瞒身份，落魄至曹府。恰逢小臣幼年时，身患重病，幸得师父搭救，还传授了一些明教功夫。但小臣仅仅学了些招式，与明教并无实质关联。长公主您方才也试过小臣的武功，不知在长公主看来，小臣的武功之中，是明教的成分多些，还是其他武功更多？”
赵婉点头道：“确实，你的内功深厚广博，绝非明教那些邪派功夫所能相比，莫非你还有其他的师承？”
曹炬说道：“小臣儿时偶然获得一本内功修习之法，府中的家将里，有几人略通武功，他们觉得此心法对强身健体大有益处，便传授给了小臣。没想到小臣练了之后，进步神速，师父也认为修炼此功，远胜他风驰门的功法，所以小臣就一直修炼至今。”
赵灵儿听了，连连摇头，赵婉更是冷笑出声：“你若要编造说辞，好歹也编得合情合理些。照你这么讲，这世上的高手岂不是多得如同过江之鲫了。”
曹炬微微一笑，说道：“小臣也知道此事听起来奇特，但事实确实如此。小臣可以将此心法背诵给长公主殿下听。”
赵婉道：“也好，你且背诵来听听。”
曹炬随即将龙象般若神功的心法，一字一句地背诵出来。赵婉原本满是不屑的神情，渐渐变得惊讶起来。没过多久，曹炬背诵完毕，赵婉沉思良久，忽然说道：“曹炬，你把手伸过来。”
曹炬依言伸手，赵婉两指搭在他的脉门之上，微微运气，探查曹炬的内息。片刻后，她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原来如此，世上竟真有天生任督二脉相通之人。你所修炼的内功，着重于打牢根基，进展极为缓慢，寻常人若想练至高深境界，非得下几十年的苦功夫不可。但这功法，却偏偏最适合你这样的异人修炼。”
赵灵儿也知晓天生任督二脉相通是怎么一回事，不禁羡慕地说道：“原来如此，这小子天生好命，怪不得侄女比不上他。”
曹炬突然起身，说道：“小臣有一事，要向长公主禀报。”
赵婉一愣，问道：“何事？”
曹炬道：“小臣近年来才得知，自己所修炼的这门内功心法，竟是西域佛门的镇教神功——龙象般若神功。”
赵婉微微一惊，思索片刻后说道：“没错，此功极为注重心性的修炼，与佛门教义甚是契合。你此刻提及此事，莫不是怕本宫与佛门中人交手后，会误会你？”
曹炬道：“正是。只因这功法易学难精，密宗佛门并未将其视为不可外传的机密，因此流传到辽国各大寺院的不在少数。小臣所练的那本书册，说不定就是从辽国传来的。”
赵婉缓缓说道：“嗯，你这练武的经历，如此奇特，也算是世间罕有了。”
曹炬俯身说道：“小臣所言，句句属实。赵玉炎郡主与小臣一同在成都城长大，长公主若有疑虑，尽可向她询问。如今大敌当前，理应同仇敌忾，小臣实在不愿因任何缘由，导致不必要的误会。”
赵婉点点头，心中的疑虑消去不少，说道：“你所担忧的在理，放心吧，本宫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曹炬心中暗喜，赶忙说道：“多谢长公主。”心中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暂且将这些隐患给消除了。
赵婉转头对赵灵儿说道：“你随行的衣物都整理妥当了吧，随曹炬去吧，平日里莫要再耍小性子。”
赵灵儿脸微微一红，小声应道：“是。”
曹炬笑着偷偷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又何必再去惹她不快。
赵灵儿装作没看见，转身向内走去。
赵灵儿正打算回去拿衣物，赵婉忽然说道：“且慢。”
赵婉沉吟半晌，对赵灵儿说道：“你皇兄被高滔滔迷惑已深，此女子绝不能再留于世上，否则日后必定成为大患。你走之前，先到后院去，点了这女子的死穴。”
曹炬心中一惊，暗道：这老姑婆也太过狠辣了！他本只想让高滔滔吃些苦头，可没打算让她死，况且这女子日后或许还有用处。
赵灵儿虽说对高滔滔没什么好感，但要她去杀人，终究有些于心不忍。而且赵婉又当着曹炬的面说这番话，她担心曹炬会觉得自己心狠手辣。
赵灵儿不由得有些赌气地说道：“姑姑，这般血腥之事，灵儿不愿去做，姑姑您还是自己动手吧。”
赵婉见侄女的目光不时瞟向曹炬，顿时明白过来，暗自好笑自己糊涂。但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姑姑是什么身份，怎能对这后辈动手？看守高滔滔的那几个侍女，功力低微，而高滔滔的媚功之强，百年难得一见，即便封住她的穴道，她们也无力下手，这可如何是好？”
赵婉看了一眼曹炬，忽然说道：“曹炬，你愿不愿意为本宫分忧？”
曹炬吓了一跳，说道：“我？”
赵灵儿不知为何，就是不愿曹炬去见高滔滔，赶忙说道：“让他去做什么？一个大男人见到这种狐媚女子，不晕头才怪。”
赵婉笑道：“灵儿你有所不知，他的内力精纯浑厚，高滔滔就算功力尽在，也未必能迷惑得了他。”
赵灵儿撇嘴道：“那可不一定。”
曹炬觉得有些委屈，低头拨弄着指甲，偷偷瞟了一眼赵灵儿，扭捏着说道：“公主为何如此看不起小臣？”
赵灵儿见他故作小女儿姿态，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想起此人可恨之处，又板起脸来。不料曹炬又飞了个眼色过来，赵灵儿再也忍不住，连声笑了起来。陡然间瞥见曹炬眼中狡黠的笑意，顿时明白又被他捉弄了，羞恼之下，上前一拳打去，说道：“叫你再装！”
曹炬头一偏，闪过这一拳，口中笑道：“小臣知罪。”
赵灵儿见他脸上毫无悔改之意，不依不饶地追打起来。大殿之上，回荡着这两个小儿女的嬉笑声。
赵婉看着他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忽然长叹一声，暗自思忖，自己已有多久，没这般舒心地笑过了？是几个月，还是几年？其中的滋味，又有谁能知晓。只盼灵儿千万别再走上自己这条老路。
曹炬胆子倒大，居然闪身躲到赵婉身后，以此躲避赵灵儿。赵灵儿对姑姑还是有些敬畏的，见状不由得犹豫了一下。赵婉含笑着说道：“好了，你们俩别闹了。曹炬，高滔滔就交由你去处置，如何？”
曹炬见这番插科打诨，果然让赵婉的态度不再那么冷漠，趁机说道：“长公主，有句话，小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婉道：“但说无妨。”
曹炬小心斟酌着用词，说道：“高滔滔既然是明教中人，自然不能再留在储君身边。然而此刻就将她杀了，臣觉得不妥。”
赵婉嗯了一声，问道：“有何不妥？”
曹炬道：“那佛魔二门不日便将抵达京城，大敌当前，臣以为此时不宜再生事端。方才储君那副模样，您也瞧见了，此刻杀了高滔滔，储君定会伤心欲绝，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倒不如等官家大猎之后，再处置高滔滔也不迟。”
赵灵儿也说道：“姑姑，他……他说得有理，皇兄看似心智混乱，实在不能再受刺激了，此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赵婉思索一番，苦笑着说道：“也罢，你们说得也有道理，暂且先放过她吧。”
曹炬松了口气，忽听赵婉又道：“曹炬，你到宫门外候着，本宫有几句话要与灵儿说。”
曹炬心中暗自抱怨，怎么接个公主这般麻烦，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他施了一礼，走出长平宫。
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赵灵儿才缓缓从宫内走出，眉宇之间，似乎带着几分忧郁。
曹炬迎上前去，说道：“公主，宫外马车已经准备妥当，是否起程？”
赵灵儿静静地凝视着他，仿佛要将眼前男子看透一般。忽然间欲言又止，只是轻叹一声，说道：“起程吧。”
曹炬应声“是”，心中却暗自纳闷，赵婉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又变得如此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