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怂
日月重照2025-07-28 18:123,683

  曹炬立于长平宫那空旷的大殿之中,低眉顺目,活脱脱似个乖巧的孩童。

  赵婉端坐于书案之后,正细细翻阅着几份尚带墨香的卷宗。其身后悬着一块硕大的白绢,上面所印的山川流水清晰可辨,此乃赵婉自官家书房密室中拓下的大宋与大辽国交界之地的地图。

  赵婉忽的轻轻哼了一声,曹炬赶忙垂手道:“还望长公主不吝赐教。”

  “本宫实无甚可指点于你,”赵婉神色冷淡,缓缓言道,“能依地形地物,采用穿插迂回、分割包抄之法,如此,这八千宋军对一万辽兵,依你之法,已然胜券在握。看来你确是得了毕老侯爷的真传呐。”

  曹炬道:“长公主过誉了,小臣从未真正领军作战,方才所言不过是纸上谈兵,当不得真。”

  赵婉道:“你虽未亲临沙场,但方才所写,对各方面考量已极为周全,实属难得,你无需太过谦逊。”

  曹炬连连称是,可心中却郁闷至极。赵婉借口自家侄女尚在整理行装,便对曹炬展开了全方位考校,先是问遍诸子百家,接着又考如何治理地方,从一县一府直至一郡,方才又问及领兵之道。就算是考侄女婿,也不该如此严苛吧!

  “啪!”

  赵婉将卷宗合上,目光落于曹炬身上,陷入沉思。抛开这少年的出身不谈,赵婉对他实在是满意至极。文韬武略,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大宋国内这般才华出众的年轻子弟,恐怕就此一人。看来自己之前着实小瞧他了,原以为只是一介有勇无谋之徒,也难怪赵灵儿会对他情深意笃。

  可他偏偏是曹家子弟。

  赵婉神色平淡,道:“行文作诗之类,本宫便不再过问了。在这乱世之中,此等才华再高,对我大宋也无甚大用。”

  曹炬刚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方露,赵婉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他寒毛直立:“本宫此刻便要考较一下你的武功,看看你这三年来有多大长进。”

  曹炬赶忙道:“小臣武功低微,怎敢与长公主动手?”

  赵婉哂笑道:“你这武功若也算低微,那灵儿岂非要再闭关十年?她与你切磋多次,可曾胜过你一回?”言罢,未见她有何动作,身形已然轻盈飘起,越过书案,缓缓落于曹炬面前:“动手吧。”

  曹炬干笑两声,道:“这武学之道,还是日后再请教吧。家父家母已备好午饭,正等着灵儿公主和小臣回去呢。对了,长公主之名,家父也是仰慕已久,要不一同前往?”

  不想这话恰好戳中赵婉心中痛处。赵婉看向曹炬,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杀机:“你唯一的不足便是太过狡黠,这正是本宫最不放心之处。以你的才华,用得正,可为一国之栋梁;否则,危害之大,更甚于曹阿瞒。接招吧!”

  赵婉两指并拢,化作指剑,刺向曹炬咽喉,内息凝聚成形,竟传出兵刃破空之声。

  曹炬见赵婉出手毫不留情,心中暗暗吃惊,实在摸不透她是否真欲取自己性命。当下不敢有丝毫懈怠,侧身闪过,右拳施出一记“龙行天下”,在空中划出半弧,直击赵婉下颔。这一拳劲力六分打出,四分保留,攻守兼备。他先前与赵灵儿多次切磋,对峨眉派借力打力的功夫十分忌惮,故而轻易不敢全力出击。

  赵婉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仅从这一拳,她便看出曹炬内力几乎已达化境,所欠缺的只是火候而已。

  赵婉斜跨一步,曹炬这一拳便落了空。赵婉微微一笑,伸手欲抓曹炬肩部,不料曹炬手腕一抖,化拳为掌,在空中幻出三道掌影,正是明教游魂掌中的“落花满楼”。赵婉手指连弹,化解其中两掌,第三掌竟逼得她不得不后退一步。

  赵婉忍不住喝道:“好!武林少年豪杰,当以你为尊。”言罢,一掌劈出,掌势既轻逸又沉凝,显然已不再将此战视为儿戏。

  曹炬起初还打着边打边跑的主意,然而峨眉派的“风影流动”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身法,赵婉浸淫此功数十年,早已炉火纯青。曹炬从赵灵儿处得来的经验全然无用,几次拼死想往大殿门口冲去,赵婉总能抢先一步拦住去路,自己反而因分神,肩膀被她指尖拂过,顿时痛彻骨髓。曹炬再也不敢起逃跑的念头,心境一片空明,见招拆招,也不再使用繁杂的游魂掌,只将龙象般若神功中的五式翻来覆去地施展,牢牢护住全身。

  转眼间,数十招已然过去。赵婉虽占尽上风,但始终无法制服曹炬,心中不禁有些迟疑,究竟要不要使出杀招呢?

  突然间,大殿之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赵拓状若疯虎般冲了进来,大声叫嚷道:“姑姑,滔滔呢,你把滔滔怎么样了?”

  这三年来,高滔滔每晚以“玉女心经”将赵拓迷得晕头转向,他只当自己与佳人共度良宵。但高滔滔生怕他看出破绽,每日清晨很早就起身到储君宫外散步,赵拓也早已习以为常。可今日他用完早饭,仍不见高滔滔回来,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询问附近几个宫女,她们也都说不知,神色却有些慌张。赵拓心中起疑,便将这几个宫女抓起来带回宫中严加拷问。几个宫女受不住刑罚,招认说看到一个中年人与高滔滔说了几句话,便出手将她带走了。赵拓一听便知,在这宫中,除了自己姑姑,没有别人会如此对待高滔滔,于是急忙赶到长平宫。

  赵婉闻声顺势住手,曹炬顿感如释重负,喘了几口粗气。就这短短一盏茶的工夫,他已然汗流浃背。曹炬感激地看了赵拓一眼,生平第一次觉得他看着还挺顺眼。

  赵拓冲到赵婉面前三尺处,见她冷冷地盯着自己,顿时不敢再往前,口中嗫嚅道:“姑姑,滔滔是不是在您这儿?”

  赵婉上下打量了赵拓一番,见他发髻散乱,满头大汗,眼中不禁流露出厌恶之色,道:“看看你,为了一个女子,竟如此失态,哪里还像个一国储君?”

  赵拓不敢答话,只得低头盯着地面。

  赵婉放缓语气道:“不错,是本宫今晨将她抓来的。你放心,她还活着。”

  赵拓小声道:“滔滔这几年在宫中安分守己,未曾得罪姑姑,姑姑为何要将她关起来?”

  赵婉道:“你可知道,近日大辽国的明教欲在官家大猎之时兴风作浪。这高滔滔本就是明教中人,姑姑怎能放心让她留在你身边?姑姑这也是为你好。”

  曹炬站在一旁,神色木然。他早已得知消息,高滔滔似乎开始对储君动了真情,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曹炬将明教之事向赵婉禀报,一来想请赵婉出手相助,二来便是想借她之手对付高滔滔,像高滔滔这样的女子,绝不能再让她留在宫中。

  赵拓听了,心中有些不服,道:“滔滔是不是明教中人,侄儿不管。侄儿只知道,滔滔对侄儿是真心的,她还说等侄儿忙完官家大猎之事,便为侄儿生个孩子。似她这般心思,又怎会害侄儿呢?”

  曹炬狠狠瞪了赵拓一眼,突然间又觉得他有些獐头鼠目了。

  赵婉气得冷笑一声:“本宫看你是被她的媚功迷昏了头,连是非都不分了。当年本宫便对你说过,这女子是明教中人,进宫必定不怀好意,你却偏偏不听,还以死要挟本宫。本宫当时一时心软,放过了她。如今明教乃我朝大敌,本宫不会再徇私情。”

  赵拓仍在苦苦哀求:“姑姑,今日侄儿求您了,就把滔滔还给侄儿吧。”

  赵婉冷然道:“绝不可能。”

  赵拓嘴角抽搐,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住自己咽喉,嘶声道:“姑姑今日若不放滔滔,侄儿就死在您面前。”

  “皇兄!”从大殿后传来一声惊呼,只见赵灵儿从里面跑了出来。曹炬暗自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丫头已经在那儿蹲守多时了。

  赵婉冷笑道:“好啊,又来这一套。既然你已被那女子迷得连家国都不顾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赵灵儿跑到赵拓面前,道:“皇兄,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好好跟姑姑说。”

  赵拓红着眼睛,吼道:“什么家国,我统统不要了。就算日后登上皇位又如何?像父皇那般,又有何意义!”说着,赵拓指向曹炬:“朝中大权还不是掌握在你们曹家之手,这皇上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你们这帮乱臣贼子,日后必定不得好死!”

  曹炬神色肃然,道:“殿下言重了,人生自古谁无死,至于怎么死,也就不必太过讲究了。”

  赵拓顿时气得半死,总算还记得自己不是曹炬的对手,强忍着没有冲上去将他千刀万剐。转过身,面对赵婉道:“姑姑,滔滔到底放还是不放?”

  赵婉摇头道:“不放。你若真想死,尽管刺下去便是。你蜀王家也并非无男丁,赵文基这孩子便比你强得多。”

  赵灵儿没想到姑姑不但不阻拦,反而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拉着赵婉衣袖,焦急道:“姑姑……”赵拓虽与她关系不睦,但毕竟是她唯一的兄长,赵灵儿忍不住替他向赵婉求情。

  赵拓面如死灰,眼中突然闪过疯狂之色,大吼一声,高举匕首,作势欲刺。

  赵灵儿一声惊叫,正想冲上前去夺下匕首,却感觉手腕被赵婉牢牢拉住,动弹不得。赵婉面露讥诮之色,冷冷地看着赵拓。

  赵拓举在空中的那只手不住颤抖,比划了几次,终究没有自尽的勇气,“铛”的一声,将匕首扔到地上,转身狂吼着奔出大殿。

  赵灵儿正想追出去,只听赵婉说道:“不必了,他既然在此处都没胆子自尽,出去了也不会有事。”

  赵灵儿带着哭腔埋怨道:“姑姑,您怎能如此对待皇兄?”

  赵婉正欲开口,却见曹炬紧盯着她缩在衣袖中的右手,不觉一笑:“你倒是看出来了。他若真刺下去,本宫倒还赞他有几分血性。”言罢,屈指一弹,一颗珍珠从袖口飞出,没入地面。

  赵灵儿这才知道姑姑早有防备,顿时放下心来。

  曹炬却倒吸一口凉气,走到珍珠入土之处,仔细查看。这大殿地面铺的全是青石板,珍珠又是易碎之物,赵婉仅以指力便能做到如此,实在是骇人听闻。

  赵婉在一旁说道:“不必看了,以你现在的功力,还未到这地步,是无法领悟其中奥妙的。这其实是功力与技巧相结合的结果,日后你自会明白。”

  曹炬有心讨教,但自知赵婉绝不可能教自己,只好作罢。

  赵婉忽然神色冷淡道:“曹炬,今日我朝储君的丑态,你已然看在眼里。记住,不可外传,否则本宫不会放过你。”

  曹炬垂手道:“小臣方才什么都没看到。”

  赵婉点点头,长叹一声:“家门不幸,竟出此无能之辈。曹炬,日后你面对这样一个君主,该当如何?”

继续阅读:第166章 插科打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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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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