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广狐疑地看了轩鸣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令箭与军令，展开一看，脸色顿时骤变，惊声道：“这不可能！狄经略使怎会下此军令？”
轩鸣迅速打断道：“经略使有令，命杨文广将军及所部三万人马，伺机而动，配合东塞尔柱突袭大辽国！”
统制柳俊杰等人听罢，全都惊得呆立当场，手中的马鞭都险些落地。杨文广仍不住摇头，语气满是难以置信：“绝无可能！经略使自始至终未对我提及此事，半分口风都未曾露过，这般重大的部署，怎会如此仓促！”
轩鸣面无表情，眼神却带着几分锐利的逼问：“杨将军是怀疑这份军令是伪造的，还是存心想违抗经略使的军令，甘受军法处置？”
一旁的萧雨鑫见状，忙上前打圆场，笑道：“杨将军有所不知，这等关乎战局的机密要事，自然知晓之人越少越好。何况此前萧天佑尚在营中，大辽军中亦有不少精通谍报的能人异士，此事又太过惊世骇俗，狄经略使也是担心众将得知后议论纷纷，稍有不慎便泄露了天机啊！”
杨文广充耳不闻，只将令箭与军令捧在手中反复查看。那令箭是西宁大营帅帐专用的鎏金令箭，箭身刻着“狄”字暗纹，他从军数十年，不知接过多少次，一眼便知绝非仿造；军令上的经略使帅印朱红鲜明，私人印鉴的篆字清晰有力，连狄青落笔时特有的顿挫痕迹都分毫不差，他指尖抚过纸面，辨认了半天，始终找不出半分可疑之处。
轩鸣表面神色如常，掌心却已沁出细汗。他比杨文广早三个时辰抵达东塞尔柱营地，一直隐在暗处等候时机，而军令上狄青的署名，正是他熬夜苦练的成果。狄青的笔迹是典型的武将风格，棱角分明、笔力刚劲如长枪破阵，曹炬从帅帐中偷偷取出十余份他的手迹，轩鸣对着这些手迹临摹了四天四夜，茶水未进几杯，双眼熬得通红——虽说时日不长，但单论“狄青”二字，已写得惟妙惟肖，先前摆在宫寒面前半日，连素来细心的宫寒都未看出破绽。至于帅印与私人印鉴，更是货真价实的真迹——曹炬常年在帅帐当值，凭他一身精湛武艺，趁狄青熟睡时潜入帐中取印盖印，本就是易如反掌之事。
见杨文广仍站在原地不动，轩鸣在一旁再次提醒，语气多了几分急切：“将军若心中有疑虑，尽可派人前往帅帐求证，但军法如山，军令不可违，请将军即刻点兵备战，莫要延误了战机！”
“放屁！”杨文广冷冷瞪了轩鸣一眼，心中暗骂不已——从此地到西宁大营帅帐，快马加鞭来回至少三个时辰，若真按军令行事，等使者带回消息，即便证实军令是假，战局也早已无法挽回，这分明是断了他求证的后路！
“轩鸣，经略使可曾交待过，若本将军不遵此令，该当如何处置？”杨文广将军令缓缓合上，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威压。
“依大宋军规行事，当即革去将军职务，由柳俊杰将军接任统领之职。”轩鸣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胡说八道！经略使怎会下这等荒唐军令！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定是伪造军令蛊惑军心，老子今日便劈了你，以正军法！”柳俊杰怒喝一声，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光闪烁间便要向轩鸣砍去，却被杨文广一把死死拉住。
“按我大宋军规，若柳将军亦不从命，则由张副都指挥使接任；若张副都指挥使也不从，则由军中威望较高的指挥使接任，依次类推，直到有人领命为止。”轩鸣说到此处，忽脸色一变，单膝跪地俯身道，“卑职一时激愤，言语无状，请将军治罪！”
“罢了，轩指挥使起身吧。”杨文广看着眼前这少年，不由苦笑——好个伶牙俐齿、进退有度的小子，行事这般沉稳狠辣，果然是曹炬麾下之人，连行事风格都有几分相似……
曹炬？杨文广心中猛地一凛，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令箭与军令，一个大胆到让他心惊的念头涌上心头——难道这一切，都是曹炬暗中安排的？可他不过是个都指挥使，竟敢如此胆大，伪造经略使的军令，这简直是形同谋逆，绝无可能……
轩鸣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道：“多谢杨将军宽宏大量。卑职离开帅帐前，心中亦有几分惧意，毕竟此令非同小可，恐将军难以接受。可我家曹将军却说，杨将军是明辨事理、顾全大局之人，还训斥卑职以己度人、不知好歹。如今看来，曹将军所言果然不假。”
杨文广冷哼一声，眼神却多了几分深沉，道：“轩鸣，你且过来，本将军有话问你。”
两人走到一旁，远离了众将的视线，杨文广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地问道：“轩鸣，本将军且不问此令真假，只问你一事——除了本将军，还有何人接到了此道军令？”
“毕从舟毕将军所部，亦接到了相同的军令。”轩鸣没有隐瞒，如实答道。
杨文广一声冷笑，这答案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他接着追问：“还有么？此道军令与先前的作战部署完全背道而驰，本将军与毕从舟麾下加起来不过六万余人，要配合东塞尔柱突袭大辽，根本难堪大用，曹炬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轩鸣犹豫了一下，似在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说道：“禀杨将军，毕将军麾下并非只三万人马，尚有近七万回纥部众在其麾下效命，这些人皆是骁勇善战之辈，若真开战，亦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什么？！”杨文广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军令险些滑落。先前曹炬无故滞留塞尔柱大营、与回纥部首领密谈、频繁调动兵力等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此刻竟似一一找到了缘由，他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他竟早已暗中布好了局……”
“杨将军，”轩鸣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思索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说道，“家姐亦有一番话，托卑职转交给将军，说是对将军有益。”
“令姐是何人？”杨文广只觉头痛欲裂，今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匪夷所思，远超他的预料。
轩鸣轻声道：“家姐单名一个滔字，此刻正随曹将军左右。”
杨文广顿时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轩鸣所指是谁——曹炬帐中那位神秘女子，虽已记不清她的相貌，可正是她当年一番话，揭开了自己尘封二十余年的心事伤疤，那份震撼，至今仍刻骨铭心，永生难忘：“令姐有何吩咐？”
“家姐道，杨将军乃大宋栋梁，前程不可限量，而为将者，只需恪守本分、谨遵军令便可，何必为旁的琐事费心，免得惹祸上身。”轩鸣一字一句，如实转述。
他嘴上应答，心中却满是疑惑——姐姐何时认识杨将军的？而且看杨文广这神情，对姐姐竟似比对曹炬还要敬重几分，这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杨文广沉默许久，目光扫过麾下严阵以待的将士，又看了看手中的军令，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忽然转身大步走回众将身前，将军令递给柳俊杰，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将此军令传至全军！若有不服者，将尉革职，军士处斩！半个时辰后，全军在此重新集结，厉兵秣马，随时待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