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盗之首童伟,乃一面目阴森的黑瘦汉子,闻得此言,微微拱手,说道:“愿遵阿拉布塔首领之令。”
阿拉布塔遂又将目光投向乌恩,乌恩见众人皆萌去意,心中悻悻,说道:“既然诸位都这般说了,某也只能从命。”
“那便好,”阿拉布塔掂量着手中那枝铁箭,长叹一声,道,“吾阿拉布塔一向自诩骑射之术在西宁无人能及,今日方知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还望各位兄弟稍待片刻,阿拉布塔欲会一会射出此箭之人。”
马罡高声叫道:“万万不可,大哥,此举太过凶险。”
尤致亦劝道:“大哥,您乃我杂胡儿六千儿郎之主心骨,切不可轻易涉此险境。那人既以暗箭伤人,想来绝非光明磊落之辈,见他又有何益?”
“两军对垒,如此行径倒也无可厚非,”阿拉布塔笑道,“在这沙场上,比之更卑劣之事,为兄亦曾做过。兄弟们无需担忧,为兄又不会踏入树林之中,只在阵前邀他一会。即便他再施暗箭,为兄自信亦能全身而退。”
法蒂玛忽道:“大哥,妾身愿陪你同去。”
阿拉布塔见妻子满面忧色,不禁苦笑。他二人自幼相伴长大,深知彼此性情,知无法婉拒,只得说道:“也罢,夫妻本为一体,法蒂玛便一同去吧。”
尤致见阿拉布塔心意已决,无奈说道:“既如此,马三弟,我等率全体儿郎为大哥压阵。纵宋军心怀不轨,我杂胡儿又岂会惧他!”
且说那树林之中,万炎理奇道:“怪哉,这些马贼何时转了性子?”
曹炬面露不解,万炎理解释道:“这杂胡儿虽剽悍,但我背嵬铁骑向来未将其放在眼里。只因这些马贼向来只会流窜,从不敢与我军正面抗衡。今日他们明知我背嵬铁骑在此,竟还敢大军压境,实乃从未有过之事。”
曹炬却道:“万将军切不可小觑他们。这些马贼能在西宁立足生存,其战法必有独到之处。”他前世深受游击战之熏陶,对杂胡儿倒并无轻视之意。
万炎理微微一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几年战事频仍。早些年与西夏交战,后又抽调大军至南线与北线,我西宁大营从未全力剿除这些马贼。这些马贼也甚是精明,他们主要以劫掠来往商队为生,虽也曾抢夺军中分散于各地之辎重,但极少伤及我大宋将士性命,以免激怒我西宁大营。否则,我十万大军齐出,这些马贼焉能在西宁容身?”
曹炬点头道:“原来如此。”
“将军,末将这就去令各部准备迎敌。”
“且慢,”曹炬伸手拦住万炎理,指着前方说道,“万将军你瞧,那些马贼已然停步不再前行,仅有二骑朝我方疾驰而来。”
但见一个虬髯大汉与一个身披铠甲的妇人策马奔腾而来。曹炬定睛瞧去,那妇人他倒是认得,正是自己先前欲射而未中的女子,只是换了一匹坐骑。再看那虬髯大汉,高鼻深目,额阔脸方,举目顾盼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万炎理喃喃自语:“杂胡儿几大头领中唯有法蒂玛是女子,这大汉莫非便是……”
二人在距树林百丈之处停下,那虬髯大汉挽弓如满月,一箭射出,落在林外十余丈之地。
“在下阿拉布塔,携妻法蒂玛,特来求见此箭主人。”
万炎理闻言,耸然动容:“果然是他。”
曹炬饶有兴致地看着阿拉布塔,道:“此人便是杂胡儿之首领?”
“正是。”
“倒是条汉子。”曹炬翻身跨上汗血宝马,道,“万将军,你在此统领全军,我去会他一会。”
万炎理大惊失色,若曹炬有个闪失,枢密使大人要取自己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忙伸手抓住汗血宝马的缰绳,说道:“将军,去不得啊!”
曹炬笑道:“他既敢前来,我为何去不得?堂堂大宋将军,岂能被马贼看扁。”
“将军若执意要去,”万炎理回头大声叫道,“杨哲勉,命你率两千背嵬铁骑护送将军。”
曹炬神色肃然,道:“万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本将军非去不可,此乃军令,请万将军松手。若万将军实在放心不下,杨哲勉,你可愿与本将军一同去会会这杂胡儿首领?”
杨哲勉笑道:“末将求之不得。万将军但请放心,末将定当誓死护卫曹将军。不过,依末将看,曹将军恐怕用不着末将来护卫。当年末将曾与那阿拉布塔交过手,虽未胜过他,但要说他能赢了曹将军,打死我都不信。”
万炎理想想也是,当日他亲眼目睹曹炬将杨哲勉揍得满地找牙,而西宁大营中能胜过杨哲勉之人着实不多,便道:“也罢,但杨哲勉你切不可大意,否则唯你是问。”
且说法蒂玛在那边,见树林中久久无人出来,不禁心生担忧,生怕宋军有什么不轨企图,说道:“大哥,咱们还是回去吧,看来射此箭者也是个胆小怯懦之辈。”
“再稍等片刻。”阿拉布塔忽然笑道,“这不来了么?”
法蒂玛抬眼望去,道:“咦,那大个子怎的有些眼熟?”
隔着老远,杨哲勉便咋咋呼呼地嚷开了:“阿拉布塔首领,可还记得我杨哲勉?”
阿拉布塔微微一笑,道:“阁下大名今日方闻,但尊容阿拉布塔倒是记得。”
杨哲勉大大咧咧地说道:“四年前衡山一战,你我交手才数十回合,尚未分出胜负,今日可否再切磋一番?”
一旁的曹炬听了,不禁苦笑,这杨哲勉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真有些后悔带他来了。
法蒂玛取出曹炬射杀她爱驹的那枝铁箭,恨恨地说道:“姓杨的,我且问你,此箭可是你所射?”
杨哲勉哈哈笑道:“我杨哲勉若有这本事,阿拉布塔首领当年就不会那般轻易逃脱了。告诉你们二位,此箭乃是我家曹将军所射。”
阿拉布塔和法蒂玛这才仔细打量起曹炬,法蒂玛忽的一声惊呼:“汗血宝马,你胯下骑的可是汗血宝马?”
曹炬轻咳一声,道:“正是,在下曹炬,见过二位。”
法蒂玛微微诧异,道:“你莫非不姓毕?怎的身上还穿着毕……老都统的蚩尤甲?”
曹炬明白她的意思,道:“法蒂玛夫人好眼力,毕老都统乃在下外公。”
阿拉布塔与法蒂玛对视一眼,法蒂玛使了个眼色,阿拉布塔摇了摇头。他明白妻子之意,这少年身份如此尊崇,若将他拿下要挟宋军,杂胡儿所需辎重便唾手可得。但这少年将军虽未及弱冠之年,观其服饰应已是军中统制,那杨哲勉不过是他的部下。阿拉布塔领教过杨哲勉的武功,确实了得,可听他言语中对这少年推崇备至,料想这少年武功应不在杨哲勉之下。何况那一箭之威,着实令阿拉布塔心服口服,若真对这少年出手,即便想偷袭,恐怕胜算也极为渺茫,若再惹来背嵬铁骑的疯狂报复,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阿拉布塔指了指法蒂玛手中那枝铁箭,对曹炬说道:“以精铁铸就的箭矢阿拉布塔还未曾见识过,能射出此箭的硬弓想必也是稀世珍宝,曹将军可否让阿拉布塔开开眼界?”
曹炬笑道:“这有何不可。”言罢,从马侧皮囊内取出破车弓,径直递给了阿拉布塔。
阿拉布塔没想到曹炬真将弓递了过来,犹豫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只觉手中一沉,赞道:“好弓。”心痒难耐之下,从法蒂玛处取过铁箭,搭在弓上,奋力一拉,竟只拉开少许。
阿拉布塔心中一惊,抬眼看看曹炬和杨哲勉,只见二人脸上均带着笑意。曹炬虽面带笑容,但一手却垂在身侧,距那把方天画戟的戟柄不过寸许,显然是全神戒备着。而杨哲勉则是个直肠子,见阿拉布塔未能拉开此弓,正感幸灾乐祸,浑然未想到若阿拉布塔真拉开弓对准自己,自己便如同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
阿拉布塔脸上有些挂不住,将弓背向下,箭头朝地,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破车弓拉开,只是箭尖乱颤,若真射出去,这箭都不知会飞向何方。
杨哲勉却大声鼓掌喝彩:“好,阿拉布塔首领果然厉害,我杨哲勉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从未将这弓拉圆过。”
曹炬暗暗点头,这破车弓绝非仅靠蛮力便可拉开,这阿拉布塔想必也是武林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