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本就身负重伤，乍闻此讯，只觉脑海中“轰”的一声，仿若天崩地裂，当场便晕厥过去。
且说曹炬，趁着夜色悄然潜回那大猎场之中，重新披挂上蚩尤甲，径直来到他所统辖的禁军十一营内。此次，曹炬还携带着二十余名由李擎天悉心培训的凛风阁弟子，此番要对清风山张进平那伙山贼下手，还得仰仗他们。至于真正的明教高手，乃是由司徒浩南率领的十名顶尖人物，这些凛风阁弟子，尚不足以与这些明教高手抗衡。
“曹将军！”
曹炬闻声回头，心中暗自一惊，赶忙躬身行礼道：“末将曹炬，参见狄大人！”
来者正是兵部尚书狄青，见曹炬在此，不禁面露疑惑，问道：“你不是奉旨于官家龙辇之侧侍奉护卫吗？怎的会在此处？”
曹炬连忙答道：“末将近日听闻，这段时日京城内外屡现契丹人踪迹，深恐他们是冲着官家此次大猎而来，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故而折返军营，巡查一番。”
狄青微微点头，道：“嗯，此次大猎确实透着几分异常，曹将军所虑极是。这十一营既是你所管辖，官家那边防卫亦甚是严密，曹将军夜间便回营歇息吧。”
曹炬恭敬俯身道：“谨遵大人吩咐！”
狄青微微一笑，道：“本官与你父亲乃是多年至交，虽说如今在政见上有所分歧，但这与你们小辈并无干系，无需如此拘礼。对了，曹将军想必回营不久吧？本官方才前来时，并未见着你。”
“回大人，末将刚从韩侍郎处归来，”曹炬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说道，“途中被一些琐事耽搁了些时候，还望尚书大人恕罪。”
狄青也曾听闻曹炬与韩琦侄女之间的传闻，不禁会心一笑，暗自思忖：想来定是因今日官家赐婚，这少年郎去与韩家侄女解释缘由了，此事确实让他为难了。
狄青翻身下马，招手道：“曹将军，你且过来，本官有话与你说。”
曹炬心中暗自纳闷，今日之前，自己与狄青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曹炬抬眼望了望天色，见尚未到三更时分，心中稍感宽慰，暗自祈祷狄青可千万别与自己彻夜长谈，否则事情可就麻烦了。
身旁军士们赶忙从营中搬出简易桌椅，狄青招呼曹炬坐下，说道：“曹家三子之中，本官听闻最多的便是你了。禁军中皆赞誉你为第一猛将。说句心里话，本官着实有些羡慕公伯，竟能有你这般出色的儿子。”
曹炬赶忙谦逊笑道：“尚书大人谬赞了，末将不过空有一身蛮力罢了。平日里，末将时常与他人饮酒作乐，行事多有荒唐，在世家子弟之中，名声实在不佳，没少让家父为我操心。哪比得上狄世兄那般知书达理，行事端正，颇具名臣风范。”
狄青轻轻摇头，道：“我家那小子，就不提他了。年少轻狂本非过错，你父亲年轻时，可比你还要轻狂几分。未曾经历轻狂，又怎知何为稳重？想当年，本官与你父亲在这京城之中，虽无深厚的资历背景，却也闹出了不少惊天动地之事。若不是官家格外袒护，怕是早已将那开封府黑牢的牢底坐穿了。”
曹炬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道：“父亲与尚书大人当年的事迹，末将也曾听母亲提及过一些。”
狄青忍不住笑道：“其实，诸多事端之中，有不少都是你娘亲挑起的，公伯与本官实在是被逼无奈，她还好意思说呢。”
曹炬思索一番，以母亲的性子，倒确实极有可能如此，不由得咧嘴笑了起来。
狄青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曹将军，今日令尊在酒席之上，曾提议让你前往边疆大营带兵历练，本官并未应允，你可知道是为何吗？”
曹炬小心翼翼地说道：“想来，大概是末将年纪尚轻，难以服众吧？”
狄青道：“并非如此。你统领禁军十一营还不到两年，这十一营便在军中比武之中连连折桂，今年在京城大校场更是风头无两，由此可见你的才能。你如今已然身为副都统制，若前往边疆大营，必定会成为统率数万大军的节度使。然而，本官却认为你并不适合担任此职。”
曹炬听闻，沉默不语。狄青在朝中，向来以心直口快、从不虚言而闻名，他既然这般说，必定有其道理。
狄青见曹炬神色略显沮丧，忽然说道：“但若你能再年长十岁，待边疆大营节帅之位出现空缺，本官第一个举荐的便是你。”
曹炬闻言，心中一震，瞪大双眼，直直地看着狄青，实在不解他这话究竟是何意。
狄青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春季在京城大校场举行的禁军比武，最后那项比试‘夺印’吗？”
曹炬点头示意记得。禁军十一营正是在那次比试中大展神威，一十七项比试里，十一营独占十项鳌头。其中，最后一项“夺印”比试，便是将一块兵部大印高悬于一座简易搭建的三层高楼顶端，最先夺得者获胜，采用类似后世的淘汰制，各营之间两两捉对厮杀，胜者晋级下一轮。曹炬所率的十一营势如破竹，所向披靡，竟无一个营能踏上那第三层半步，这也是十一营最为引以为傲之事。
狄青道：“你所率领的十一营两百名军士，各自明确职责，相互配合支援。一旦有一部陷入困境，其他各部便分头赶来救援，前后井然有序，主次分明，且环环相扣，丝毫不差。然而，本官却从这其中看出，你在边疆大营之中，向上可胜任大营都统制之职，向下也能担任数千人的指挥使，但唯独不适合统领数万人的统帅之位。”
曹炬赶忙起身，恭敬说道：“还请尚书大人明示。”
狄青道：“禁军虽与各边疆大营品级相当，但兵力不过数万。各营统制实际上行使的乃是边疆大营指挥使之责。你能将十一营调教到如此程度，胜任边疆大营指挥使自然不在话下。不过，这也只是玩笑话罢了，当朝枢密使之子，又怎会去担任一个冲锋陷阵的指挥使呢？”
曹炬无奈苦笑，难怪父母常说狄青对世家子弟存有偏见，这时候还不忘调侃几句。
“节度使统领数万大军，在沙场上往往负责镇守一方或是主攻一面，稍有闪失，便可能致使整个战局失利。你的用兵之法过于繁杂，讲究环环相扣，步步谋划，一旦其中一环出现差错，便全盘皆输。要知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沙场局势瞬息万变，无人能够完全掌控。照你这般打法，十有八九会失败。而且，作为一名主将，不应有过多的个人主见，只需全力执行大营统帅的命令即可，即便面临全军覆没的绝境，也绝不可动摇。可你身为枢密使之子，如今各大营主将大多出自你们三大家族，必定会对你多加关照。而你又自视甚高，统率数万兵马时，难免会擅自作主。这关乎大营的生死存亡，你让本官如何放心让你前往边疆大营任职？”
曹炬听后，冷汗直冒。狄青所言极是，虽说自己跟随外公毕老侯爷研习兵法后，从不认为自己比旁人高明多少，但真到了沙场上，难免会觉得自己比旁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经验，一时冲动之下，便会依照自己的想法行事。或许偶尔能侥幸成功一两次，但面对萧天佑这般的绝代名将，这种侥幸又能有几次呢？
狄青又道：“然而，大营统帅却不同。面对麾下几十万大军，必须谋划周全，毫无遗漏，每一步都要有后招，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切不可仅依赖一部兵马，像赌徒那般孤注一掷。这些特质你都具备，而且凭借曹家的权势，无论朝中还是军中，都无人敢为难你。因此，十年之后，你定可成为一方都统制，或许……根本无需十年。”
狄青沉吟许久，忽然长叹一声，道：“当年，你父亲年少时，兵法与武功皆不及我，可到了后来，他在沙场上的成就却不在我之下，便是这个缘故。你与你父亲极为相似，生来便不愿屈居人下。”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兵刃相交的铿锵之声，曹炬这才惊觉，已然到了四更时分。
狄青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有敌袭营！”
曹炬赶忙下拜道：“枢密使大人，末将这就前去查看究竟！”言罢，转身便朝着营内飞奔而去。
经过曹炬一年多的严格操练，十一营的军士已然成为禁军之中一等一的精锐。此刻虽有些事出突然，但他们丝毫不乱。营内的军官们很快察觉到，来袭之敌不过数百人。正面迎敌的部队有意识地缓缓向后撤退，而侧翼的军士则悄然迂回到敌人后方，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曹炬迅速赶到现场，只见来袭的敌人之中，有十数人手腕缠着白布，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高大，满脸黑黄胡须，正是司徒浩南。这些明教之人，大多只施展了两三成功力，混在人群之中，并不显眼。
张进平手持一把寒光闪闪的大砍刀，奋力逼退几名禁军，回头朝着司徒浩南大声喊道：“司徒师叔，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啊！不是说只有几百名大宋军吗？怎么如今看起来竟有几千人？”
曹炬高声喝道：“众军士听令！务必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张进平闻声望去，顿时惊愕得瞠目结舌，说道：“这……这不是谭公子吗？”
司徒浩南含糊不清地骂道：“定然是这家伙背叛了圣教，老子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曹炬回头，低声对那二十余个凛风阁弟子说道：“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众凛风阁弟子齐声应和，纷纷抽出兵刃，如猛虎下山般向内杀去。这些人皆是李擎天亲手调教出来的，曹炬曾答应他，这些人便是风驰门重建的根基，因此李擎天毫无保留，将风驰门的武功倾囊相授。这二十人一冲入战圈，那些盗贼们顿时惨叫连连。
张进平气得双眼圆睁，破口大骂道：“谭跃进，你这个混蛋，竟敢骗老子，你不得好死！”
曹炬正欲动手，忽听狄青在身后问道：“谭跃进是何人？这名字听起来怎如此耳熟？”
曹炬佯装疑惑道：“礼部负责此次大猎的官员之中，有一位右侍郎名叫谭跃进，难道会如此凑巧同名同姓？”
狄青脸色骤变，道：“此人必定是内奸！曹将军，你全力将贼人拿下，本官这就去捉拿那谭跃进，并通知各营加强戒备，谨防敌人声东击西。”
曹炬应道：“遵命！”说罢，纵身一跃，便冲入了战圈之中。
司徒浩南正与一名禁军小军士打得难解难分，忽听曹炬大喝一声：“看拳！”司徒浩南顿时功力暴涨，一脚将那军士踢得远远的。
曹炬趁机低声说道：“多谢司徒师伯，明教的诸位可以撤了。”
司徒浩南道：“这些人一个时辰前所吃的饭菜里，已被下了剧毒，马上就要毒发了，你赶紧动手。”
曹炬应了一声，来到张进平面前。张进平见是“谭跃进”，怒喝一声，挥舞着大砍刀便砍了过来，骂道：“你这个……”
曹炬哪容他把话说完，一拳迅猛地击中张进平胸口。张进平连躲避的念头都来不及闪过，便已胸骨尽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双眼满是惊愕地瞪着曹炬，渐渐失去了神采，一头栽倒在地。
这边司徒浩南一声长啸，明教众人将身旁的军士逼退数丈，纷纷纵身一跃，随着司徒浩南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