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笑意盈盈，轻言问道：“公子可晓得那两间客房坐落何处呀？”
掌柜的赶忙不迭回应：“小的清楚，小的……”
那女子陡然狠狠瞪他一眼，掌柜的只觉这女子眼神之中，似有一股莫名威严隐隐流转，一时间竟吓得呆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舒晓云面露疑惑之色，不禁向曹炬问道：“曹公子，这位姑娘究竟是……”
曹炬爽朗一笑，道：“这位便是本公子侍卫轩鸣的姐姐，轩滔姑娘。”
轩滔身姿轻盈，盈盈下拜道：“夫人，舒姑娘，请随小人这边来。”
杨小云心中同样满是狐疑，她对凛风阁众人极为稔熟，深知轩鸣仅有一个兄长，便是那储君身畔的小轩子，何时又凭空多出个姐姐来？
众人随着轩滔，来到她所备好的房间。但见此处相较先前那间，显得清爽宜人许多。轩滔回身，压低声音对几个丫头说道：“你们暂且在外候着，我有要事需向公子和夫人禀明。”
可人等人纷纷点头称是，心中明白曹炬平日确实有诸多事宜，并不适宜让她们知晓。
轩滔迈步入屋，顺手轻轻带上房门，脸上缓缓泛起一抹透着狐媚的笑意。
曹炬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可千万别生事端啊！
奈何事与愿违，只听得轩滔轻笑一声，悠悠说道：“舒姑娘，咱们又碰面啦。”
舒晓云怔怔地望着原本容貌平凡的轩滔，只见她竟渐渐变得艳光夺目，那光芒几乎令人难以直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满脸难以置信地说道：“高滔滔？”舒晓云早在大猎之前，便已知晓曹炬有心诛杀储君赵拓，然而其中详细情由，她却一概不知，更不晓得高滔滔与曹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此刻骤然见高滔滔现身于此，心中的惊讶简直难以言表。
杨小云亦是一惊，连忙向曹炬问道：“她便是高滔滔？”
曹炬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这个嘛……你们且先好好聊聊，本公子去外边转一转。”言罢，转身便欲离去。
舒晓云顿时柳眉倒竖，大声怒喝道：“站住！好你个曹炬，难怪你那般笃定能取储君性命，原来你早就与别人的妻室暗中勾连。”舒晓云又气又急，心中暗自思忖，曹炬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杀了赵拓不说，居然还将这女子留在身边，简直是不知死活。
高滔滔冷冷一笑，道：“舒晓云，你不过是大辽国派来的奸细，曹公子护着你的身份，已然是天大的恩情，你又有何资格对我高滔滔指手画脚？”
舒晓云微微一滞，旋即说道：“那也比你强些，天下人尽知是你毒死了储君，倘若被人发觉你在此处，咱们都得亡命天涯。”
一提起此事，高滔滔顿时怒火中烧，狠狠瞪了曹炬一眼。
“你二人莫要再争执了。”一旁的杨小云轻轻叹了口气，转而对曹炬说道，“妾身既已许身公子，本当唯公子之命是从。然而舒姑娘的身份、高姑娘的罪名，哪一件不是干系重大，妾身心中犹如压着两块巨石，日夜不得安宁。公子，此事也该给个清楚的说法了。”
“好吧。”
曹炬转头对舒晓云和高滔滔说道：“你们先坐下，站着作甚？瞧瞧你俩，就像两只竖起毛的斗鸡。”
舒晓云和高滔滔齐齐白了曹炬一眼，谁都没搭理他。
曹炬张开双臂，道：“都到本公子怀里来，本公子慢慢给你们解释便是。”说着便朝二女搂去。
舒晓云侧身敏捷躲开，高滔滔眼珠一转，却顺势依偎在曹炬怀中，娇嗔道：“公子请讲，滔滔听着呢。”这一举动，直把一旁看着的舒晓云气得够呛。
曹炬尴尬一笑，这才想起这一招对付舒晓云或许还行，对高滔滔却是决然无用。他只得半抱着高滔滔，将她安置在一张椅子上，说道：“本公子不能厚此薄彼，晓云你也先坐下吧。”
舒晓云见状，心气稍稍平复，便也坐了下来。
曹炬看向杨小云，问道：“小云姐，你想先了解她俩谁的事呢？”
杨小云思索片刻，道：“还是先说说舒姑娘的事吧，高姑娘的事，妾身已大致能猜到几分。”
曹炬望向舒晓云，道：“舒姑娘，请将胸前那块玉牌取下。”
舒晓云伸手从颈部取下一块玉牌，递到曹炬手中。曹炬转手递给杨小云，杨小云接过仔细端详，只见那玉牌形状古朴，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舒”字。杨小云心中疑惑不解，只听曹炬说道：“舒姑娘虽受大辽国驱使，潜入我大宋，但她并非契丹人，而是我大宋成都府人士，且与本公子自幼便已相识。”
“什么？”
曹炬早料到杨小云迟早会问起舒晓云之事，可他与舒晓云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过离奇，说出来恐怕无人会信。但若仅仅表明舒晓云主动投诚，又怕杨小云会一直对她心存戒备。于是与舒晓云商议之后，编出一段前世极为俗套的故事：
“舒姑娘出生在成都府西城的一个贫寒之家，那时本公子不过七八岁，生性顽皮好动，时常偷偷溜出府去玩耍。偶然间与舒姑娘结识，舒姑娘当时并不知晓本公子的身份，见本公子一个孩童独自在外，便对我关怀备至。我对这个舒姐姐亦是满心欢喜，见她家境清寒，便时常从府中偷拿些东西给她。可舒姑娘极有骨气，只肯收下食物，钱财之类一概不收，还以为本公子是为了她才去行窃，便劝我将东西归还主人，此举反倒让本公子对她愈发敬重……”
“本公子原本打算求母亲将舒姐姐纳入府中做丫鬟，可还没等我开口，变故便突如其来。”曹炬语气变得颇为感慨，舒晓云的脸上也随之浮现出悲伤之色，“舒姐姐的父母突然暴病而亡，为了安葬双亲，舒姐姐无奈之下只得卖身为奴。待本公子得知此事时，舒姐姐已被人贩子带走，从此不知去向。这成为本公子儿时最大的憾事。随着岁月流转，舒姐姐的模样在我记忆中也渐渐模糊，唯有她胸前那块刻着‘舒’字的玉牌，我始终铭记于心。”
杨小云听得入神，不禁看了舒晓云一眼，想起自己也曾身世坎坷，顿时心生怜惜之情，道：“还好上天眷顾，让公子又与舒姑娘重逢。公子想必是瞧见舒姑娘胸前这块玉牌，才认出她就是儿时相识的舒姐姐吧。”
“正是如此，这块玉虽质地粗糙，却是舒姑娘的传家之宝，她一直贴身佩戴。本公子一眼便认出了它。舒姑娘虽曾为大辽效力，但也是迫不得已，她心中始终牢记自己是大宋子民。经本公子一番劝说，她毅然决然投诚，还成功策反了韩琦，实乃大功一件。不过此事颇为复杂，父亲尚不知情，舒姑娘也已立下重誓，此生绝不再为大辽卖命。本公子暂时不想告知父亲，以免再生枝节，还望小云姐能严守这个秘密，待事态平息后，再找时机告知父亲实情。”
杨小云道：“公子放心，舒姑娘既已投效公子，妾身自会守好这个秘密。”此时世间流传的传奇故事甚少，在杨小云看来，曹炬确实没必要骗她，因此深信不疑，压根没想到这二人是在一唱一和地演戏。
曹炬暗暗松了口气，这故事专为杨小云而编，只要她和高滔滔不对外宣扬，定不会露出破绽。自己儿时在成都城的过往，这二女所知有限，舒晓云在辽国崭露头角也是十余岁之后的事。况且成都西城有几条街皆是贫困人家聚居之地，类似这般的故事屡见不鲜，除非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彻查，否则根本无从察觉。至于父亲那边，曹炬一想到便觉头疼，还是先瞒着，日后再随机应变。
高滔滔突然发问：“看这玉牌，应是舒姑娘贴身之物，公子怎会看到呢？”
舒晓云脸色一冷，道：“高姑娘，此事似乎与你无关吧？倒是你，身负刺杀储君的罪名，为何还留在公子身边？”
高滔滔并非真的对舒晓云起疑，只是随口一问。听舒晓云这般说，心中的恨事又被勾起，小嘴朝着曹炬一努，道：“想知道详情，你问他去。”
曹炬没料到高滔滔这么快就在杨小云和舒晓云面前暴露身份，只得当场编造说辞：“高姑娘是本公子三年前设法安排进宫的，此事小云姐也知晓。这三年来，高姑娘忍辱负重，舒姑娘与韩大人密谋联合储君对付家父之事，便是高姑娘告知本公子的。”
“原来如此。”舒晓云冷哼一声，“我说他怎么事事都了如指掌，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
高滔滔正欲反唇相讥，曹炬摆摆手道：“舒姑娘，往事便不必再提了。高姑娘前几日奉本公子之命，毒杀了储君赵拓，此事在你们面前也无需隐瞒。难得的是，她在宫中三年，仍能保住清白之身，她为本公子吃了诸多苦头，本公子自当有所报答。”
高滔滔白了曹炬一眼，心中却稍感舒坦。事到如今，她也无意解释自己实则是被曹炬陷害，反正解释也无济于事，索性认下这滔天大罪。
舒晓云奇道：“那储君侧妃秋月瑶不是怀有身孕了吗？她身为储君侧妃，如何还能保持清白之身呢？”
高滔滔冷笑道：“舒姑娘不通武功，又怎知其中的门道。若是舒姑娘有兴致，本姑娘定能让你夜夜笙歌，却依旧保持处子之身，你可愿一试？”
舒晓云想起那日在韩府与高滔滔稍有接触，便神智恍惚，心中不禁一阵寒意，连忙摇头。这女子轻易便能操控他人心神，还是少招惹为妙。
曹炬却想入非非，脑海中幻想着舒晓云在高滔滔的掌控下婉转娇啼的场景，不禁心思荡漾。只不过他心里清楚，若真如此，以舒晓云的脾气，清醒之后定会与自己大动干戈，还是徐徐图之，说不定日后会有机可乘，嘿嘿。
杨小云思索片刻，道：“舒姑娘的身份目前看来尚无大碍，可高姑娘毕竟背负着弑杀储君的罪名，公子日后打算如何安置她呢？”
曹炬略带歉意地说道：“高姑娘只好暂且以轩滔的身份，留在凛风阁或是牡丹坊中。好在只要姑娘不施展媚功，当世鲜有人能认出高姑娘。只是宫里的长公主，她倒是个棘手的人物。”
高滔滔还不知温先生便是赵婉，问道：“长公主？她是何人？”
舒晓云想起曹炬曾提及的回天鼎之事，强忍着笑意，道：“她便是峨眉派的温先生，乃当今天子的亲妹，只是平日里为了掩人耳目，才作男子装扮。”
“难怪，储君竟对她如此忌惮。”高滔滔道，“不过公子，滔滔最忧心的还是灵儿公主，宫内除了储君，她对滔滔最为熟悉，且武功高强，若她嫁入曹家，滔滔恐怕真的只能去浪迹天涯了。”
曹炬沉默不语，这正是他最为头疼的难题。
杨小云道：“高姑娘暂且宽心，储君刚丧，官家又龙体欠安，灵儿公主一时还不会嫁入曹家，且容公子慢慢设法应对。”
“启禀公子，小婢清雯求见。”
“进来吧，所为何事？”
清雯面带兴奋之色，道：“轩侍卫来报，有几个江湖人与凛风阁弟子起了争执，非要咱们让出几间客房。”
清雯如此兴奋，自然是觉得竟有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她又能瞧一场热闹了。
曹炬听清雯来报，如获大赦，忙道：“我下去看看。”眼前这三个女子皆非寻常之辈，满嘴胡诌还不能露出破绽，着实累人。
高滔滔却道：“滔滔也去。”
舒晓云本就爱凑热闹，便对杨小云说道：“杨姐姐，一同去吧，瞧瞧是哪儿来的莽撞之人。”
杨小云微微一笑，瞥了曹炬一眼。曹炬无奈道：“那就都去吧，顺便看看可人、翠花饭菜准备得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