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佾将曹炬所发觉的疑点一桩桩细细道来，只是隐去了凛风阁以及曹炬的名讳。
苟建德越听越是心惊肉跳，冷汗唰唰直冒，双手止不住地微微打颤。若此事当真确凿，他苟建德绝然脱不了干系，弄不好这刚坐上没几日的吏部尚书之位……“吾等苟氏一族世居青州府，此人离家往北线任职已然多年，下官实则与他并不相识，仅是见其政绩尚可，才将他调至京中。”
曹佾心里明镜似的，知晓苟建德这是急着撇清干系，当下暂且宽慰他道：“苟大人，本官也晓得那段时日朝廷之中下级官员变动颇为繁杂，此事倒也怪不得你。倘若届时官家怪罪下来，本官自会为你说项开脱。”嘴上说得冠冕堂皇，曹佾心中却暗自摇头，这苟建德急功近利，为人又贪得无厌，与他前任晏殊相比，除却办事稍能得力些，本质上实则一丘之貉。这吏部交予他执掌，实在是难以叫人放心，曹岯与他女儿的亲事，暂且还是先搁置不提了。
苟建德微微松了口气，躬身作揖道：“多谢枢密使大人，下官这便去调集人手，前往那苟文磊府中缉拿贼人。”
曹炬赶忙出声道：“苟大人且慢。”
曹佾心中一动，念及那些刺客并非泛泛之辈，尽是江湖中人，官府之人贸然登门搜查，未必能将其一网成擒，倒不如听听儿子的见解。
曹炬说道：“父亲、苟大人，对于这苟文磊，如今咱们仅是揣测，况且此刻夜色已深，就这般贸然闯入他府中，恐怕有所不妥吧。”
苟建德说道：“五公子未免过虑了，那苟文磊不过是吏部一个区区郎中，即便有误，又有何妨，量他也没那个胆子声张半句。”
曹炬微微一笑道：“苟大人，小侄所虑并非于此，小侄觉着刺客藏身于官员宅邸极有可能，只是担心万一咱们揣测有误，如此大张旗鼓地闯入苟文磊府中，会不会打草惊蛇；倘若那些刺客当真在苟文磊府内，他们可皆是江湖高手，寻常差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反倒会让他们趁夜在京中四散奔逃，若真是如此，再想逐个缉捕可就难如登天了。故而孩儿认为明日一早行动较为适宜。”
曹佾点头道：“炬儿所言在理，苟大人，此事还需事先谋划周全。”
苟建德也觉自己方才过于急躁，赶忙点头称是。
“炬儿，你师父李先生呢，怎的没与你一同前来？”曹佾这才发觉没瞧见李擎天，平日里这师徒二人可是形影相随。
曹炬说道：“今日孩儿与师父分头行事，师父一直在外探寻这些刺客的踪迹，兴许还未回府吧。”曹炬并未向父亲提及李擎天因明教之事不愿插手，他不愿师父与父亲因此产生嫌隙，一听父亲问起，赶忙替李擎天掩饰。
曹佾倒也未曾起疑，对苟建德说道：“苟大人，你先下去筹备明日之事，并告知礼部侍郎曹序之子曹全忠，命他明日一早率二千禁军至府外候着，与你我一同前往。”
苟建德说道：“此等凶险之事，枢密使大人便无需亲自前往了吧，下官前去即可。”
曹佾笑道：“无妨。本官府中尚有一些武艺精湛的家将，足以护得本官周全。”
苟建德见曹佾主意已定，便不再劝阻，告辞离去。
曹佾见苟建德出了门，对曹炬说道：“炬儿，你去召集凛风阁所有高手，换上曹家将的服饰，明日一早随为父一同前往。若你觉得人手尚不足，便去找你娘，让徐老总管与他门下弟子一同前去，务必确保明日一个贼人都逃不掉。”
曹炬躬身道：“父亲放心，凛风阁的人孩儿早已安排停当。不过孩儿觉得刺客至多也就三十来人，凛风阁加上二千禁军，人手应当足够。况且据孩儿所知，徐老总管可是外公家烟雨楼的关键人物，凛风阁与烟雨楼向来不睦，就无需麻烦他们了吧。”
曹佾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照为父说的做便是。”
曹炬见父亲执意要烟雨楼的人参与此事，心中不禁起疑，思索片刻后，突然笑道：“父亲恐怕另有深意吧？”
曹佾瞪了他一眼，道：“多嘴，还不快去办事！”
曹炬呵呵一笑，转身离去，心忖母亲手下那些烟雨楼的人已追随父亲多年，父亲这是想学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呐。
凛风阁在京城的高手大多隶属天殿，易千秋早已将他们集结起来，整装待命。凛风阁三大供奉接到曹炬的手谕后，也已应允参与此事，曹炬对此倒不担忧。于是出了书房门，他径直朝曹夫人的房间走去。
曹夫人尚未就寝，她深知汪邵敏被杀一事对曹佾影响颇大，已命烟雨楼的人外出四处打探消息。听闻曹炬说已大致确定那些刺客的藏身之所，不由得大喜过望，对曹炬好一番夸赞。曹炬趁机提出请徐老总管相助一事，曹夫人不假思索便答应下来，似乎丝毫未察觉到自己丈夫别有心思。
曹炬离开曹夫人的房间后，却并未回碧水园，而是行至一处隐秘之地，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身形一闪，便翻墙而出。
一路上，曹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不时巡逻而过的军士。他身份特殊，若是让人瞧见曹家五公子不顾宵禁，深夜偷偷溜出府，定会惹得一些人浮想联翩，何况他要去的地方，更是难以言说。
曹炬轻车熟路地来到京城四大青楼之一的牡丹坊前，他自己也觉着有些蹊跷，不过才来过一次，怎的就把路记得这般清晰。
许是因宵禁之故，牡丹坊比平日更为静谧。曹炬踏入大门，许是没想到这时候还有客人来，竟无一人出来迎接。曹炬面皮薄，又不谙青楼的规矩，站在那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曹炬接连咳嗽了好几声，终于有一人姗姗走来，轻笑道：“这位公子，怎的这么晚还想到咱们牡丹坊来，不知是哪位姑娘让公子如此牵肠挂肚……”
曹炬转过身，笑道：“自然是如意夫人你了。”
来人正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春华阁长老如意夫人。
如意夫人不禁一愣，上下打量了曹炬几眼，突然一惊，道：“原来是公子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海涵。”
曹炬不禁笑道：“在下昨日才与夫人作别，怎的夫人好似都不认得我了？”
如意夫人神色复杂，缓缓说道：“是妾身的不是，还请公子见谅。”
曹炬并不晓得，昨日如意夫人离去之时，他的龙象般若神功尚停留在第四重。后来他为高滔滔疗伤，因祸得福，竟突破至第五重境界。这龙象般若神功修炼极为艰难，每练成一层，虽说并非真能增添一龙一象之力，但曹炬的内力至少增强了一倍，当时一旁的李擎天见了也颇为咋舌。
曹炬第五重刚练成，尚不知如何收敛气息，气息不自觉外溢。好在龙象般若神功内力雄浑平和，寻常人难以察觉，可春华阁的内功心法与之天生相克，曹炬一踏入牡丹坊，一些身负武功的弟子便有所感应。几个负责迎宾的弟子武功稍弱，竟不敢靠近曹炬，几人惊慌之下，赶忙去禀报几位长老。几位长老还以为是对头找上门来，便让如意夫人先出来应付，其余人则赶忙商量对策。
如意夫人见来人是曹炬，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李先生怎的没与公子一同前来，妾身那师侄女雪菲对他可是甚是挂念呢。”
曹炬暗自好笑，李擎天为了这雪菲可没少吃苦头，今日就算唤他，他恐怕也未必会来。嘴上却笑道：“师父他老人家另有要事在身，不便前来，还请夫人转告雪菲姑娘，望她恕罪。”
如意夫人道：“那公子此次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曹炬道：“在下有事欲求见邹门主，还请夫人帮忙通传一声。”
如意夫人当下不敢耽搁，道：“请公子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