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通慢吞吞地说道:“宋某今日前来,亦是为了这位李沛儿皇贵妃。”
万龙州顶层阁楼内,檀香袅袅缠绕着梁柱,窗外残阳将天际染成一片赭红,映照得屋内两人身影忽明忽暗。阿里果闻言,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眸子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口中却依旧含着几分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你们大宋是想攀附这后宫宠妃,好为你们传递些宫中消息不成?”
宋通缓缓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沉声道:“宋某决非此意。阿里果都知久在契丹皇帝身边行走,见闻广博,你可知这李沛儿真正的来历?”
“萧府的丫环啊,”阿里果初时神色淡然,似乎觉得这问题不值一提,可转念一想,宋通此番前来带着厚礼,又特意提及此事,其中定然另有蹊跷,眉头微蹙道,“难道这女子背后还藏着什么隐秘不成?”
“若说宋某与此女自幼相识,一同在乡野间长大,阿里果都知可否相信?”宋通抬眼直视着阿里果,目光坦荡,似无半分虚假。
阿里果闻言顿时挺直了身子,原本松弛的肩背瞬间绷紧,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此话当真?你可知道欺瞒咱家的后果?”
“宋某绝不敢在公公面前妄言半句。”宋通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思绪不由自主飘向了多年前的江南水乡,那时的李沛儿还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眼中满是纯粹的光芒,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沛儿,你既然已心有异志,贪图这后宫的富贵荣华,背弃了当初的誓言,便怪不得凤大先生心狠,要将你除去了。他收敛心神,继续说道:“此女十三岁时因家境贫寒被卖入萧府为婢,可在此之前,她却是我大宋凛风阁耗费重金、精心培训的密谍,专司刺探各方消息。”
阿里果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发出“笃笃”的声响,沉吟道:“既是你们大宋的眼线,如今她深得契丹皇帝宠幸,正是可为你们所用之时,宋公子为何要将此事告知咱家?这岂不是自断臂膀?”
宋通苦笑道:“公公有所不知,李沛儿自从得到契丹皇帝宠幸,身居贵妃之位,便渐渐开始不听大宋号令,将凛风阁的训诫抛诸脑后,只想着安安稳稳地当她的皇贵妃,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此女对我大宋而言,已然形同弃子,毫无用处,日后若是被她知晓更多机密,甚至可能反过来泄露给契丹,成为我大宋的心腹大患。”
阿里果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忽然抚掌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得意:“如此说来,华阳街那家刘记肉铺的掌柜,亦是你们安插的人手了?”
宋通心中暗凛,这阿里果果然心思缜密,绝非寻常只知敛财的宦官可比,幸亏凤大先生早已料到此处,提前做好了安排,他不动声色道:“正是,不过刘掌柜昨日便已借着采买的由头出城,那家肉铺如今已换了新的主人。”
阿里果眼中精光一闪,试探着说道:“那位新掌柜想来也是你们的人吧?”
“正是,”宋通坦然承认,脸上不见半分慌乱,“不过此人乃是一枚弃子,只知晓一些无关紧要的联络方式,根本不知宋某今日结交阿里果公公之事。但在他手中,存有刘掌柜留下的写给李沛儿的书信与信物,那些文字间的暗号与信物上的标记,足以证明李沛儿的密谍身份。”
“好好好!”阿里果兴奋地直搓手,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光,想起李沛儿平日里仗着契丹皇帝的宠爱,在宫中对自己诸多刁难,屡次抢夺本应属于自己的赏赐,心中的怨气便汹涌不止。李沛儿,你也有今天!他压低声音道:“待咱家回宫内,便立刻做安排,定要替你们大宋除了这心腹之患,也算是报答宋公子今日的厚礼。”
宋通却摆了摆手,沉声道:“阿里果公公,宋某以为,此事万万不应由公公出面。”
阿里果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解地看向宋通。可细细思索片刻,便觉宋通此言甚是有理。契丹皇帝早已知晓自己与李沛儿不和,平日里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若是自己此时出面揭发李沛儿的身份,反而可能引起皇帝的猜忌,以为自己是借机报复,届时不仅无法除掉李沛儿,反而可能引火烧身,适得其反。何况契丹皇帝性情喜怒难测,当年萧观音背叛大辽那么久,犯下诸多过错,皇帝仍对她念念不忘,时常追忆。如今李沛儿深得宠幸,若是自己贸然将这女子整死,日后皇帝若想起她的好来,定会迁怒于自己,于自身安危大大不利。
“那……宋公子有何良策?还望不吝赐教。”阿里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已然将宋通视作了可以商议对策的盟友。
宋通缓缓说道:“据宋某所知,萧天佑将军对契丹皇帝忠心耿耿,向来以国事为重,为人更是刚正不阿,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他素来对后宫干政之事极为反感,若他得知李沛儿乃是我大宋密谍,定会勃然大怒,届时……”
阿里果猛地一拍桌案,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微微晃动,茶水溅出几滴,他大声赞道:“妙计!真是妙计!”萧天佑向来认为女色是祸水,对皇帝宠爱的女子从没有半分好感,以前对萧观音便是如此,如今对李沛儿亦是诸多不满。虽说近来因李沛儿常在皇帝身边替他说情,让他在朝堂上少了许多阻碍,对这女子已稍有改观,但若是得知李沛儿乃是大宋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奸细,以萧天佑的火爆性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倾尽全力劝说皇帝将其除去,以绝后患。
而此事妙就妙在是从一大宋奸细处查出,在外人看来真假难辨,即便是李沛儿百般辩解,也难以洗清嫌疑。但以萧天佑的性情,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定会死死咬住此事不放。而李沛儿为了自保,自然不会再在皇帝面前保全萧天佑,反而会想方设法反击,揭露萧天佑的种种不是。
一想到这二人即将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而自己则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阿里果便乐不可支,脸上的肥肉都随着笑容不住抖动。
宋通趁热打铁道:“但此事难就难在如何让萧天佑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又能让阿里果公公完全不牵涉其中,以免日后被人抓住把柄。”
“这就不用宋公子操心了,”阿里果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栽赃嫁祸、借刀杀人本就是他在宫中多年摸爬滚打练就的拿手好戏,“咱家自有办法,可令萧天佑主动知晓此事,即便他日后想为了自身声名而刻意遮掩,亦是不可得,定要让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公子就看好吧。”
宋通连忙拱手躬身,语气恭敬道:“阿里果公公高明,宋某佩服不已。”
阿里果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算计与阴狠,不约而同地嘿嘿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阁楼中回荡,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与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融为一体,让人不寒而栗。
阿里果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嘿嘿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算计与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