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滔滔那戴着指套的手,仿若示威一般朝着黑衣人扬起:“究竟是不是,让本姑娘往你身上扎一遭,不就一目了然了?”这圣焰扳指,乃是明教女子与人争斗时惯常使用之物,其上涂抹着明教独有的秘毒。然而此人竟能在这漆黑一片中一眼便认出,可见其见识着实不凡。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堂堂曹家五公子,竟与明教也有所瓜葛,难怪……”
高滔滔一脸正色,道:“不错,五公子不仅师从明教之人,其手下众多人的武功皆源自明教,说起来,他整个就是明教中的一个小头目。”李擎天的身份在京城已然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连长公主都知晓了,在此坦然承认又有何妨。
高滔滔这般一说,黑衣人反倒为之一愣:“姑娘如此毫无顾忌地直言,难道就不怕在下出去后四处宣扬?”
高滔滔满不在乎,大言不惭道:“宣扬又如何,你今日难道还能有命逃出此地?”
黑衣人被气得冷笑出声:“小姑娘,你武功虽说有那么几分,但想要留下在下,恐怕还远远不够。”
话刚说完,营帐之门猛地被推开,两名身着指挥使服饰的军官疾步而入,手持长刀,分立在黑衣人身后。其中一人开口问道:“大姐,您可安好?”这二人乃是曹炬带至西宁的凛风阁侍卫。方才桌子破裂发出的声响,早已将春梅与鸳鸯惊醒。春梅心思灵动,即刻跑去外面唤人。
高滔滔眉头紧皱,道:“陈骏、葛逸,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别叫什么大姐,难听至极,唤我高姑娘便是。”
黑衣人本是武林中声名远扬的一代宗师,以往从未做过夜半潜入他人营帐这般鸡鸣狗盗之事,故而在这方面经验匮乏。见这两人进入营帐,心中顿时懊悔不已,暗自思忖,跟这女子费什么唇舌,既然已被发现,早该速速离去才是,如今只能期盼外面的军士尚未迅速集结完毕。当下再不迟疑,猛然转身,袍袖一展,恰似两把长刀般朝着二人砍去。
陈骏见状,惊呼一声:“袖刀?”赶忙举刀抵挡。那看似绵软的袍袖与锋利的刀刃相接,竟发出犹如金石碰撞之声。陈骏和葛逸均被震得后退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从二人中间穿过。
“此路不通!”高滔滔已然站在营帐门口。黑衣人原本欲用袖刀逼她让开道路,却忽见她嘟着小嘴,满脸皆是倔强之色,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久未谋面的女儿,这一刀竟就此砍不下去,当下怒喝道:“还不让开,否则休怪我无情!”
高滔滔狠狠一跺脚,道:“偏不让!”
陈骏和葛逸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思忖,大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跟这贼人竟露出这般撒娇的模样?
可在黑衣人眼中,高滔滔此刻这副小女儿神态,却让他陷入了两难之境。但转念一想,绝不能在此久留,遂强行稳住心神,挥出袖刀,厉声道:“退下!”
高滔滔既不后退,也不抵挡,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袖刀直逼自己脖颈。陈骏和葛逸见势不妙,急忙挥刀扑上。却不想黑衣人双足猛地一跺,一个跟头从两人头顶飞跃而过。陈骏和葛逸赶忙转身,只见黑衣人双袖连砍,刀气纵横四溢,逼得二人根本无法靠近分毫。忽然,黑衣人又纵身腾空而起,挥袖将帐篷顶割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黑衣人伸手抓住搭建帐篷的绳索,正欲翻身而出,小腿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温热之感蔓延开来。他心中明白,自己已然受了重伤,虽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但此刻自己身处险境却是毋庸置疑。下方这三人武功皆不弱,若是再被他们阻拦,恐怕当真插翅难逃。无奈之下,只好忍痛一跃,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云焰狐从半空中落下,对着高滔滔欢快地挥舞着带血的爪子,嘴里还吱吱叫个不停。桌子被劈裂之时,它便已然醒来,对于打扰自己清梦之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云焰狐本就是西宁一带的奇异兽类,双爪锋利无比,可裂金石,即便是虎豹等凶猛野兽见了它,也会远远绕道而行。那黑衣人武功再高,终究不过是凡胎肉体,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陈骏呆呆地望着帐顶的窟窿,不禁长叹一声,道:“当真是高手啊。恐怕这世上也只有李先生与公子或许能够胜过他。”
葛逸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道:“是啊,咱们与他相比,着实差得太远了。”
二人正自唉声叹气之时,忽觉脑后一阵疼痛,原来是高滔滔一人赏了他们一个爆栗,斥道:“两个没见识的蠢货,刚刚谁让你们上来帮忙的?”
陈骏赶忙分辨道:“方才我二人见大姐您身处险境,所以才……”
“还叫大姐!”又是一个爆栗落在他额头上,高滔滔气呼呼地说道:“什么高手,要不是你们两个捣乱,他又怎会逃脱。”也难怪高滔滔如此生气,她所施展的“玉女心经”,如今早已不拘泥于以美色诱人,黑衣人不知不觉间已然受到蛊惑,高滔滔本有十足把握那记袖刀不会真的砍下来,待他变招之时,圣焰扳指便已等候多时。却没想到这两个愣头青突然扑了上来,高滔滔再想出手时,二人又挡在了她身前,她又怎能不气。
陈骏和葛逸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心中虽颇为不以为然,但又不敢顶嘴。一来她是二师兄轩鸣的姐姐,二来听闻公子说她跟随温先生的时间,实际上比大师兄澹台宇鑫还要早,如此算来,她便是大师姐了,岂是他们所能得罪的。
高滔滔骂了一阵,心气也逐渐平复下来。仔细想来,也怪自己方才大意,刚刚躲在床角之时,便该将圣焰扳指戴上,如此这般一把抓下去,就算那黑衣人是大罗金仙,怕也只能束手就擒。
葛逸从破碎的桌子处拾起那把腰刀,说道:“大……咳,高姑娘,这把刀乃是军中常用的兵刃,看来此人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这般掩饰又有何用?”高滔滔冷笑一声,“他临走时所使的那招‘夜战八方’,普天之下,除了八卦门门主费玄之外,又有谁能使得如此气势雄浑磅礴。”
帅帐之内,依旧灯火通明。杨文广端坐在案后,既然高尽忠不在,这大营军务自然暂由他掌管。此时已然过了四更时分,杨文广却毫无困意,脸上反倒隐隐透着几分焦躁之色。
忽闻一声轻微响动,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帐内。杨文广立刻站起身来,道:“兄长,情况怎样……怎么,你受伤了?”
杨文广赶忙快步走上前,搀扶住费玄,将他扶到椅子旁坐下,满脸惊愕地问道:“费玄兄,究竟是何人能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费玄面色尴尬,道:“这个……费某也不知晓,文广,先帮为兄取些金创药来。”
杨文广急忙吩咐亲兵去取金创药。费玄撕开裤脚,看了一眼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小腿肚上皮肉翻卷,中间有个深深的大洞,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剜去了一块肉。
杨文广见状大惊,道:“此伤仅靠金创药恐怕难以治愈。来人,快去请郎中。”
不多时,亲兵便带着睡眼惺忪的郎中匆匆赶来。郎中瞧了瞧这伤口,瞬间清醒过来,奇道:“这分明是兽爪留下的印记,可又如此细小,究竟是何种幼兽能有这般大的力气,实在是令人称奇。”
杨文广怒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给费先生医治。”
曹炬从草原带回一只云焰狐之事,早已在大营中传得沸沸扬扬。费玄一听“兽爪”二字,便明白自己是遭何物所伤,说不定腿上那块肉,早已进了云焰狐的腹中。
那郎中一直忙碌到天色大亮,才将伤口处理包扎妥当,叮嘱了一番之后,便告辞离去。
“为兄实在无能,文广所托之事未能办妥,还望文广海涵。”费玄满脸愧疚地说道。经此一事,往后曹炬营帐周围必定戒备森严,再想潜入,恐怕是难上加难。
杨文广宽慰道:“兄长不必挂怀。我也不过是心存怀疑而已,曹炬未必真敢将我写给阿拉布塔的信件调包,倒是连累了兄长,文广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费玄道:“既然如此,文广,听为兄一句劝。曹将军此人手段狠辣,帐下高手如云。我大宋武林中那两大传承数百年的世家,皆被他在悄无声息间覆灭。何况你身处官场,而他又是当朝枢相之子,若无必要,还是不要与他为敌的好。”
杨文广长叹一声,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怕就怕人并无伤害老虎之意,可老虎却起了伤人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