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秒钟,郁乐潼就瞧着她收起了张牙舞爪,用非常和善的态度对她轻轻摆了摆手,让她放心入殿。
什么恶婆婆,从始至终郁乐潼都没见过一次。
反而好得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郁乐潼走进殿里,人还没从皇后骂人的话里出来,等公公叫了第二声太子妃见礼,郁乐潼才如梦方醒。
“不必了。”
龙塌上的皇帝摆了摆手。
公公退下去,走出外室看不见了,他才抬起疲惫又浑浊的双眼看着郁乐潼,道:“许久不见呐。”
郁乐潼嚼了颗甘草糖,一屁股坐在龙塌上,没吭声。
皇帝注视她良久,问道:“哑娘还好吗?”
“师付死了。”郁乐潼掀眼,“十二年没见了,你好像过得比以前还差。”
她还没被接回郁府前,和她师付哑娘生活在一块。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却已经见过了皇帝。
皇帝那日来的时候,郁府的人前脚也才走,所以皇帝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隔着伪装认出她,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点了点头,“养了一家子,每口人心都隔着肚皮,总有看错的时候。”顿了顿,“只是倒没想是你嫁给了凌苍,当年我也想把你说给凌苍,只是你师付不让你参与庙堂之事,这才作罢,谁想这么兜兜转转……让你做了朕的儿媳,还救了朕一次。”
郁乐潼捧脸,“沈言卿和皇后没对你下毒。”
皇帝颔首:“朕知道。”
“你有头绪吗,师付虽然不大喜欢你,但总归和你是故交,你若有怀疑的,我替你查。”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你别管了。”
“哦,行吧。”郁乐潼拍拍衣服,站起来,“既然你没什么要我做的,那我出去了。”
她从布包里抓出一把甘草糖,皇帝伸手接了,叫住她:“婳婳。”
“朕听说你过得不好,这样你还留在京中,你是不是,在为你师付查那件事?”
郁乐潼脚步一顿。
“有一半是,有一半不是。”她启唇,大概是因为遇见了旧人,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以为付箐峎是我亲娘。”
郁乐潼是被哑娘捡到的,哑娘也不知道郁乐潼的生母是何人。当日付箐峎找上门来,哑娘也和他说了,付箐峎大抵就是郁乐潼的亲生母亲。
谁知道,她居然不是。
造化弄人。
“你这些年过得也苦。”皇帝叹气,“不过你既然嫁给凌苍,往后朕自会把你当女儿看待。”
“……”
郁乐潼无语,“你和皇后还真像,都喜欢说这种有悖人伦的话。我也不需要你看在师付的份上关照我,把当普通儿媳看待就好。”
“这样啊。”皇帝了然,“那你和凌苍,什么时候给朕生个金孙啊?”
郁乐潼:……
看着小姑娘一眼已经瞪了过来,皇帝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朕也不逗你,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合着这老头儿就是找她寒暄来了。
走出门,皇后急急拉住她的手问道:“陛下可有说什么?”
郁乐潼耸肩:“我说你们没造反,没下毒。”
众人一愣,是陛下问,她回答吧?
“然后呢?”皇后注视着她。
“老……陛下说他知道了。”
郁乐潼如实回答。但知道了这三个字可以代表很多意思,落在各个人的耳朵里有多种解释,所以郁乐潼这话,等于没说。
皇后凝了凝眼,还是带着万氏跪下来,对殿门喊了一声愿君安泰。
皇帝不愿见人,大臣和妃子们就自动散去。皇后今日借了郁乐潼的本事才没让事态发展得更加严重,便留了郁乐潼和沈言卿下来用饭。
吃完后,沈言卿被担心了他一年的皇后单独留在了殿内。
郁乐潼出来走动,正好撞见了署丞。
“陛下没有赏赐太子妃东西吗?”署丞动了动手里的匣子,“这些都是陛下赏我们的黄金。”
看着金灿灿,郁乐潼终于记起来自己遗漏了什么。
署丞看出她的尴尬,道:“要不我替太子妃,和陛下说一说?”
说个屁啊这两父子全都是来坑她的!
“不必。”
强忍着给皇帝老儿一拳的冲动,郁乐潼赶紧往养心殿走。
养心殿内,皇帝刚刚开始进食,一见她来,前面还在笑,一听她说起那火山灵芝,就伸手打了个欠条。
郁乐潼拿着那张盖着皇帝大印的五百万欠条,陷入了沉默。
皇帝笑:“见欠条便如见朕亲临,你往后出外吃饭住宿,出示此欠条,所有花销一应官府报销,总好过朕直接给你银子来得好嘛。”
“……我还是更喜欢现银。”郁乐潼无语。
大殿里静了两静,皇帝的嬉皮笑脸慢慢收了起来,严肃道:“郁乐潼,不要贪得无厌。”
皇帝严肃起来的时候跟沈言卿真的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坐上这位皇帝,看起来城府更深,也更有威严。
尤其是一发怒,非常有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气场。
但郁乐潼一点儿都没被吓到:“老头,你当年也这么对师付的时候,我师付怕了吗。”
皇帝:“……”
“真是的。”皇帝摇头,“吓不了大的,也吓不了小的,朕这个天子当得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眼见着皇帝开始卖委屈,套路和她之前那些人一样一样的,郁乐潼瞥了他一眼,把欠条塞进了鼓鼓囊囊的荷包里:“行了,欠就欠了,但这个不算我救你的诊疗费,你得另付。”
皇帝喜笑颜开:“好说,你要什么?”
郁乐潼沉思。
“我要进通文馆读书。”
……
皇帝答应了,郁乐潼从养心殿内退出来。
可一转头,她就撞上了郁佳怡。
她撑着伞站在小雨里,面目掩藏在晦暗之下,看不清神色。
郁乐潼望了她一眼,看见站在走廊拿着伞的沈言卿,正准备走过去,郁佳怡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抄袭君酒惯用的解毒方子博得盛宠,你是不是心中正爽?”
听见郁佳怡的低声质问,郁乐潼转头,郁佳怡现下正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像是装了一百万条毒蛇,怨毒仿佛要滴下黑水。
郁乐潼斜视着她好一会儿,慢慢把手从她手里脱出来。
“你若有证据证明我抄袭别人的解毒药方,你可以跟陛下说。”
调整了一下手腕上的银铃镯子,郁乐潼没再看她一眼,走向沈言卿。
伞倾到她头上,沈言卿望了眼一直恨恨看着这边的郁佳怡,对明显有些低气压的郁乐潼低声问:“我替你解决此事?”
他并非看不出来郁乐潼对郁佳怡的退让,虽他不知缘由,但看着郁佳怡对郁乐潼纠缠不清,也实在有些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