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的时候，方平主动来和我道歉。
我和他大姑朋友圈那件事他也知道了，他把我揽在怀里，用手摩挲着我的头发：
「小曼，我也知道我家亲戚那边让你为难，等结了婚我们也不回去，和大姑那边少往来，她这个人就这样...」
「我爹他是冲动了，但还好也没有真的打到你...」
然后就是我已经厌倦的老话：你别理他们、你忍忍、等我们结了婚就怎么怎么样……
可这样的话我听他说得太多了，内心早已没有波澜，甚至还有些失望。
我特别想问问他：那你爸那边呢？他是你亲爹，以后总要往来。等婚后受了委屈是不是让我也继续忍着就好了？
可我最终没有问出口，我知道方平夹在中间难做，给我的答案也只会加深失望。
因为中午睡了午觉，方平睡着了我都还醒着。
他睡得沉，他的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突然亮了一下屏幕。
那是一条消息。
我怀着好奇把他手机拿过来查看。密码我自然记得，是他的出生年份加上我的生日。
消息里面我还是置顶，看见方平没和人聊骚，我舒了一口气。
刚刚那条消息是他爹发的，是条语音。
我越过方平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面并把音量调到最小。
手机里传来方平他爹那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赶紧催她把结婚证领了！一直拖着到后面不知道还要花我们多少钱！」
我的手冰凉，往上划出来方平之前发给他爹的语音，一共有好几条：
「你让大姑那边别和她吵了。整天给我添乱！」
「我肯定想办法催她早点领证，不然房子怎么分！再说她现在怀着娃娃，早就被我拿捏好了。」
「我自己知道怎么弄，你先忍忍。等我这边一切办好，她家能仗的就一个妈，怕什么！」
方平说的是他们那边的方言，因为我大学就是在那边上的，所以多多少少能听懂一些。
原来方平和我在一块图的是我家买的婚房，就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算计。
难怪方平爹肆无忌惮地往我的房子里堆他那些东西，这都是方平纵容的。
我感觉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明明还是初秋，浑身却那么冷。
09
我一夜未眠，对方平的那颗真心终究是死了。现在只觉得他面目可憎，让我恶心到想吐。
只是你们做了初一，那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唯一可怜的便是我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这孩子本也是我强行留住的。
如今我识人不清，和它的缘分到此尽了，只愿它下一次能投到个好人家。
10
我装作无事发生，这几天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将自己照顾好。
这天趁着方平放假休息，我若无其事地对他说道：「我们新房子也布置好了，按照我们这边乔迁新房子，都要请客的嘛！」
「这几天正好有空，我们在家小小的摆两桌，你喊上叔叔那边的亲戚，我这边也叫上我妈妈，大家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搬新家，多好啊！」
或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懂事】感动到了，方平特别高兴，马上就打电话给他爸那边说起这个事。
我犹嫌不够，还贴心地补充道：「你上班也辛苦，布置招待这些事就让我来弄吧。」
「那好，小曼你到时候去菜市场买点菜来自己做做，你妈妈厨艺好，叫她来帮帮忙一起准备，我们吃得也放心。」
我了解方平，他不想多花钱又想要面子，现在竟然连我妈妈都要算计进去。
以前我还调侃方平会过日子，现在一看分明就是爱占小便宜、抠搜又算计。
「那我就要好好准备了。」
我确实有份大礼给你们呢！
11
到了请客招待那天，我和方平到楼下迎客，果不其然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我就知道方平他爹爱虚荣。现在方平攀上我家，一个子儿没出，城里还有了新房子，肯定要拉上一大群狐朋狗友过来炫耀。
这正中我下怀。
我笑着把客人们往里面迎。
他们刚踏进去，看见家里的布置便傻眼了：
只见客厅正中央墙上贴着张巨大的黑白色的女人海报，不光如此，招待客人的杯子上也全印着黑白图片，就连我捆扎好的气球上也不放过，每一个都印着女人的头像。
沙发上的枕套也是如此，就连茶几上小小的杯垫我也不放过。
方平脸色变得尤为难看。但客人这么多，他要是当场发作起来就太丢人了。
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那些东西快速收走。
然后故作责怪地看我一眼：「大家快进来吧！小曼这是开玩笑呢，她呀就是调皮，马上当妈了还是跟小孩似的...」
我知道，他就等着秋后算账呢。
于是我也不客气回敬道：「是啊！精心布置的呢！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说完我瞥了方平爹一眼。
方平他爹这会倒是要起脸来，居然没再玩躺在地上干哼的把戏。
他也不敢和我对视。
我便微笑着招呼客人落座：「进来坐呀，大姑你也来啦，你看这些都是我专门印的，布置了好久呢！」
「一会吃完饭大姑你要是喜欢么可以带两个走！」
方平大姑支支吾吾的，一时间竟被我整得说不出话来。
我之前和你们讲道理，你们觉得我好欺负，现在我不高兴了，发起疯来你们倒是变正常、会尊重我了。
那天方平他爹刚闹完，我就在购物平台上下了单。
无非也就是将那张黑白女人照片扫成了电子版发给客服，我只说是想印一些纪念品。
所以才有了今天客厅里这些【别出心裁】的布置。
并且我妈也没有来，因为我压根就没和她说。我不可能真叫我妈来做饭伺候这群人。
今天这些菜全是我拿着方平的卡付款，去饭店订好送来的。
这是方平唯一交在我手里的卡，之前给我的时候他郑重其事说每个月会往卡里面打一笔钱，让我花他的钱就好，他来养我。
我以前傻乎乎的舍不得花一直攒着，可今天下了单才发现卡里的钱买完这三桌子菜也剩不了多少。
12
方平家亲戚其实也没几个，来的这些人本就是些想着来蹭顿饭的狐朋狗友，他们可不在乎方家的脸面，巴不得多看点笑话。
人以类聚，这群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的货色。
这顿饭方平吃得尤为沉默，他爹去另一桌跟那群人喝酒，把瓜子皮果核到处乱扔，一整个客厅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酒过三巡，这群人也喝高了，有个好事者端着酒盯着客厅里挂的那张黑白女人相片看了半天，突然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叫道：
「哎呀！这不是刘巧莲嘛！她的相片咋挂在你家客厅啊老方！」
刘巧莲跟方平他爹年轻时候好过一段。
不过后面桥归桥路归路，两个人各自成家。
这刘巧莲已经去世好些年了，这张照片也不知道方平他爹哪弄来的。
难怪方平他爹这么些年没有再找，原来是心里还有个刘巧莲。
只是公公将年轻时候相好的女人相片挂在准儿媳新房子里，怎么看都很炸裂。
他甚至为了挂这个连自己亲儿子都骗。
13
一时间整个闹哄哄的客厅鸦雀无声。
有的人面子上惊讶，有的人暗地里笑话。
方平爹本来还能指责一下说这句话那个人酒喝多了，说得胡话，叫他不要开这种玩笑。
可那个人把酒一饮而尽，摇摇晃晃地继续说道：
「我记性好，咋可能会有错，刘巧莲左脸上的痣都生得和她一样呢！」
那个年代照片少，拍一张都稀罕得不行，所以他肯定自己没有记错。
「老方你是大情种啊！这都多少年了，还不忘挂上去日思夜想的。」
方平的脸色变得复杂且难看起来。
那头方平他爹一下扔掉酒杯，扑上去就和那个人厮打起来。
众人有的赶紧拉架，有的一旁看笑话。
我站在旁边抱着手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所幸两人喝多了酒使不上力又被众人及时拉扯开，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最终一群人不欢而散，可今天这事想不传开都难。
本就是老公公为老不尊干出这种事，让家里人蒙羞，给外人看笑话。
客厅里灯还明晃晃地照着，方平他爹仿佛酒醒了。
他也慌了神，着急忙慌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才走了两步，竟又直直地躺倒回去。
口中又「哎呦、哎呦」哼叫起来。
只怕是他自知没有脸面对儿子，又要耍起常用的小把戏了。
这次方平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去扶他，他钉在原地冷漠地看着地上的爹，眼神仿佛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可这次再也不是上演狼来了的故事。
因为方平他爹真的中风了，身子偏瘫了一半。
又因为发现得晚，没有及时就医耽误了病情，疾病来势汹汹，只怕后续治疗起来没那么容易。
不光钱遭罪，人就算治好了也不能像那样行动自如了。
哈，真是活该。
14
方平他爹干的缺德事果不其然在他们村子里传开了。
村头巷尾有些爱嚼舌根的老人讲起来更是添油加醋，说什么人家刘巧莲嫁给别人家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方平爹还阴魂不散地缠着。
更不要说偷偷骗自己儿子挂照片这个事了。
这种事放进谁家都是要挨戳脊梁骨的。为着这件事，方平大姑家在村子里也抬不起头。
这一阵子方平医院家里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自他爹住院我去看过一次，不过也就是看两眼就走那种。
那天我妈煲了一大锅红枣鸡汤来看我，叫我怀孕了就要多补充营养。
人家怀孕都是给补得白白胖胖的，我居然还瘦了一些。
她又听说方平爹得了急病，还想着去医院看看这位亲家。
我妈倒是心好，只可惜她还不知道这一久发生的这些糟心事。
这鸡汤倒给狗都比给方平爹喝了强。
我妈这边刚一走，方平那边竟然来问我：
「小曼，我又要工作，你也怀着孕不方便。我爸现在情况你也知道，我两头跑实在太累了...」
「你能不能拜托一下你妈，让她来医院照顾我爸一阵子？」
他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两边那都是亲家，互相帮衬一下不是应该的啊？
我再次被他家这一脉相承的无耻给逗笑了，便开口故作诧异地问他：
「我妈是退休了，但是她也有自己的事情呀。」
「请一位护工去照顾叔叔，一天顶多也就300元。再说他是你的父亲，你是小辈，照顾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嘛！怎么能嫌累呢？」
你们当初拿道德来绑架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呢？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了吧～
再说我妈退休了跟着她那群好姐妹出去旅游，游山玩水啥的，怎么可能来照顾你那个为老不尊的爹？
别说还免费，就是给钱都不干！
看着他这算盘打的是想着骗我妈去照顾他爹又能省一笔花销，真以为天底下都是和他一样的傻子了。
见我态度坚决，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带着厌烦和不耐，早就已经没有往日伪装的和善与温柔了。
方平终于懒得伪装，撕下那张虚伪的皮囊了。
可我不光不出人手去照顾你爹，我还有份大礼要送给你呢。
15
我去医院做了引产手术。
因为事先就准备好了材料，所以一切都很顺畅，流程也过得很快。
这个孩子就算我不引产，也很难保住。
早在之前做产检的时候，医生便对我说这个孩子发育有些畸形。
因为这孩子染色体有些异常，将来极大概率会智力发育迟缓。
产检的医生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建议我们做引产。只是那时候我舍不得这条小生命，方平也建议我赌一把，把孩子生下来。
我那时候深陷在他为我编织的美梦陷阱里，幻想着以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昏头昏脑的，竟然也答应了。
现在想来只怕是方平为了早结婚分财产利用我的一个手段。
毕竟孩子唯一能绑住的只有母亲。况且这还是一个智力发育迟缓的孩子。
我不能拿着那点渺茫的信心去赌孩子未来的健康，这样对彼此都是不负责任。
我给妈妈打了电话，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事情。
我不光说了黑白相片的事，还说了要拿掉孩子的事。
以及我已经后悔，不再打算和方平结婚。
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我听见她一字一句很坚定地说：
「你是我家姑娘，这个方平既然是那种人，那不这个婚不结就不结了！」
「妈妈永远支持你的！别怕啊！」
「别怕小曼，你在医院等着妈妈，妈妈这就来陪你！」
「连宝宝都知道这不是它该来的时候，你们缘分未到。宝宝也在保护你呢！」
听着妈妈的安慰，我挂断电话，蹲在走廊里泣不成声。
16
在我妈的陪同下，手术进展也很顺利。
她拉着我的手，叫我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会一直在家照顾我。
「你这个相当于小月子了，我给你多煲点汤补补，早日把身体补回来啊！」
「你们年轻人身体好，等恢复好了不碍事的！」
可事情还没有完，我还得将做完引产手术的事通知一下方平。
连带着我和他已经玩完的婚约。
我现在只感觉庆幸，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没有真的和这样一个人走入婚姻。
那天他怒气冲冲地闯进我的房间，质问我为什么不经他的同意就私自把孩子打了。
我只是轻轻地反问他：「这个孩子医生建议引产，将来很大概率智力发育迟缓……你忍心看着孩子遭罪吗？」
他沉默不语。
我突然笑起来，是了，他都能哄骗我把孩子生下来，他还有什么不忍心的？
不是他怀，不是他生，受苦的只有我而已。
「我当然也不会和你结婚。」
「你收拾一下你们家的东西，今天之内就从我家搬出去。否则我就只好亲自动手把那堆东西扔去垃圾箱里了！」
那张黑白照片我也早就已经撤下来塞在方平爹那堆脏衣服里了，让方平一并带走。
17
吃绝户的计划泡了汤，方平气急败坏，可我们本就还没有领证，也根本没有存在夫妻关系。
房子、钱本就是我的，他一分也带不走。
后来他索性不装了，恶着脸问我要这些年他给我花的钱。
比如他给我买的礼物，再比如他给我的那张卡。
可他那么扣，能给我花多少呢？
我妈指着他鼻子大骂，让他赶紧滚蛋不要再来丢人现眼，我们家没让他给引产的营养费就不错了。
我则是算了一笔账，将这些年他给我花的钱以及我花给他的钱算得清清楚楚发到网上，顺便又带上了黑白照和吃绝户这两件奇葩事。
我只是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发出来，想让大家避个雷。
里面的人名字自然用的化名，可有心之人若要是认真看，只怕也能认出来说的究竟是谁。
方平一家的名声真是被他们自己人给作践坏了。
后来听人说，方平他爹真真是恨毒了我，躺在病床上都已经口齿不清了还不忘咒骂我。
这么有精神，可惜病就是好不了。
而方平还在医院里照顾着他爹，倒也真是应验了那句【方平是他爹的大孝子。】
不过他现在声名狼藉，加上人品歹毒，亲爹和大姑又是两个奇葩，只怕以后没有姑娘愿意跳进火坑。
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工作、有房子，爱我的妈妈身体也很健康，
18
立冬的时候，我妈陪着我去市郊的一个寺庙烧香。
这是个大寺，据说许愿很灵。
寺庙里香客众多，烟雾缭绕。
不知道大家来烧香拜佛，是否也是有着未完成的愿望？或是心愿已经达成，就此来还愿呢？
我妈上了年纪越发信佛，她相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烧香的时候除了平日里要烧的那些香烛，我妈还额外给我引产走掉的那个孩子也烧了一炷香。
「那孩子来得不是个好时候。它自己也知道，就听话回去了。所以我们给它也敬炷香。」
「保佑这个好孩子来世托生在一户好人家，身体健康，可以平安快乐地长大。」
妈妈她说这话的时候紧紧地闭起眼睛，神情虔诚。
我又想起那个孩子，心里难免也是哀恸酸涩。
但我不后悔我的选择。
因为我知道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于是我也阖上双眼，学着妈妈的样子，缓缓地敬了一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