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捻着点心的手顿了顿,把剩下半块点心放回到盘子里,慢条斯理用手帕擦干净手指,这才抬眼看向她。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边境战事的折子才刚刚递到他手上,贵妃就知晓了这个消息。
看来,宋家没少在前朝后宫里安插人手。
后妃干政乃是大忌,皇帝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容察觉的冰冷深意。
贵妃却像是没有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面上反倒露出了笑吟吟的神情。
“当年一战,饶是臣妾久居深宫,也多多少少知晓了些事情。”
“如今正值塞外青黄不接之时,突厥人定会趁虚而入。”
“臣妾也不过是凭借经验妄然猜测罢了。”
“况且衍儿天天在臣妾面前晃荡,臣妾也嫌他碍眼,巴不得他赶紧出去呢。”
“臣妾斗胆猜测,陛下定也是这样想的。”
皇帝瞥了她一眼,面上的笑容重新露了出来。
“衍儿如今长大了,又成了亲,若是身上再无些功绩那可说不过去。”
“朕倒是有些舍不得他离开京城。”
他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一块桂花糖糕,眼底露出几分怀念。
“朕记得你宫内小厨房的这道点心做得最好。”
“衍儿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你怕他牙痛从不肯让他多吃。”
“那孩子就泪眼汪汪地跑到朕面前,抱着朕的大腿眼巴巴地让朕给他做主。”
贵妃笑着递给皇帝自己手里的银耳莲子羹,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臣妾都忘了,难得陛下还记得这些琐事。”
皇帝伸手接过羹汤,瓷勺在碗中搅拌片刻,无声喝了几口。
直到盘子里的点心没了大半,皇帝也放下手里的瓷碗,贵妃这才换了个话题,再次开口道。
“国库空虚,皇后娘娘连同臣妾等后宫嫔妃一起做了个决定。”
“皇后娘娘以身作则,阖宫上下齐心协力,共同拿出了一些体己钱。”
“数目虽不多,却也是诸位姐妹的心意。”
听到皇后的名字,皇帝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
“皇后关了宫门,现在倒是肯出来了?”
贵妃故作嗔怪地睨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笑意。
“毕竟事关国本,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怎能不关心?”
皇帝似是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半晌过后,再次缓缓开口。
“爱妃为朕分忧,等过了祈福大典,朕定会好生褒奖。”
贵妃面上露出谦逊的神色,起身恭敬冲皇帝行礼。
“臣妾在此替诸位姐妹谢过陛下。”
随后她窥着皇帝脸上的表情,再次试探着开口问道。
“若不是镇王妃有这等大义的心思,臣妾这些深宫女子也想不到这层。”
“镇王妃主动献出了自己的嫁妆,只求边疆诸事顺利,诸位将士可以一鼓作气收回失地。”
“陛下,您可要好好嘉奖嘉奖镇王妃。”
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前挪了几步,牵住皇帝的衣角撒娇。
这副满是依赖的小女儿姿态让皇帝心下一软,眼底染上散不去的笑意。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抬手捏了捏贵妃的鼻子。
“你啊,真是……”
“你好歹也是镇王妃的母妃,你想为她讨个什么奖赏?”
贵妃柔柔一笑,凑到皇帝的身边,满眼依恋。
“陛下给什么样的奖赏她都受得。”
“况且臣妾哪里知晓这种事情,都由陛下做主。”
皇帝露出些许思索,手指轻轻抚过贵妃的发顶。
“既然如此,那就封她为嘉义郡主,再赏十郡封地,如何?”
贵妃面露惊讶,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出手如此大方。
她赶紧再次起身,福身行礼。
“臣妾替她谢过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
“她做的这件事,理应受到这样的奖赏。”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朕让内务府的人在旁协助。”
能让内务府的人来协助她做事,这几乎就是要把整个后宫的权力全权交到她手上。
贵妃惊讶之余更是觉得分外感动。
“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
等贵妃从御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寝宫后,就见赵衍正端坐在前厅,手边还放着那本眼熟的册子。
赵衍见贵妃进来,当即有些沉不住气,闷声问道。
“母妃,您怎能如此轻率地同意这件事?”
贵妃在上首位置坐下,对他的质问恍若未闻。
她精致的护甲在椅子扶手上敲出咚咚的声响,语气同样带了几分质问。
“你也知晓如今我朝是何种局势,若是任由你带领三万大军奔赴边关,与突厥人作战,你能全须全尾地回来见本宫吗?”
“衍儿,行军打仗,粮草军备何其重要。如今国库空虚,怎能保证你和那三万大军的需求?”
“王妃母家是江南首富,她的嫁妆更是抵得上大半个国库。”
“母妃也是为了你好。”
这话说得苦口婆心,贵妃的脸上也带了几分歉意。
“母妃知晓,这对镇王妃来说是有些不公,所以母妃才去向你父皇请了旨意,追封镇王妃为郡主,又赐了封地。”
赵衍眉头拧紧,嘴唇抿成一条线。
“就算如此,母妃,这也非君子所为。”
“您也清楚王妃在姜家过得并不好,这些嫁妆乃是她最后的倚靠。”
贵妃见他这副钻牛角尖的模样,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你倒是关心则乱。”
“你别忘了,这些东西,可是她亲自交给本宫的。”
“既然你也知晓她在姜家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想必也应该清楚她这么做的意义。”
说着,贵妃从身后掏出一卷明黄布帛,抬手扔到赵衍怀里。
“把这个给她,她比你知道该怎么做。”
“别在本宫面前碍眼,快回去吧。”
贵妃冲门外候着的齐公公招招手,示意他送赵衍离开。
随后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自顾自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不知为何,她今日总觉得身子有些疲惫懒散,似是有些气血亏空。
赵衍抓着布帛,抖开看了一眼。
上面是贵妃口谕,令镇王妃三日内准备好嫁妆送入宫中。
布帛的右下角,却是盖的皇帝的玉玺。
赵衍盯着那方朱红的玉玺印迹半晌,才缓缓把布帛收好放入自己怀中。
他盯着廊下那些木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高管家,把这些东西送去魇王府。”
“就说这些东西本就是魇王妃的嫁妆,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