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箱子，正盘腿坐在地上把自己平时捡来的矿泉水瓶、塑料油桶、玻璃瓶，都装到麻袋里去。
张建国今天喝了点酒，吃饭后就躺房间睡午觉了。蒋淑芬则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做手工活，是龙达针织厂的一些外发的计件活，是把客户退回来以及还未发货的一些有质量问题的成品衣服上的装饰或者纽扣等配饰重新拆下来，以作回收利用。
蒋淑芬见他这一小麻袋的塑料瓶子也有二十几个，手上的活不停，边说道，“又要给那收破烂的送去？他之前不是隔段时间都会上村子里来收废品吗，也就这两天下雨没来，你再等几天好了啊。现在外面下那么大雨，你提这么一袋瓶子，路又那么远，怎么去？不如等他上门好了。”
张鑫说，箱子都放满了，我穿拖鞋雨衣去。
她见自己儿子这么积极做好事，也不好再说什么，“那你路上小心点。这雨看着也不像会变小的样子。”抬头往外边张望了下嘀咕道，“你们班其他同学我怎么没瞧见他们捡瓶子送爱心啊，就你这么积极。”
张鑫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回嘴，“我们班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做好事。”
“还有谁？我就没见过徐海、张小鹏还有你其他的同学去捡瓶子，给人免费送去。”
张鑫闭了嘴巴，只说，你不也常说那个捡破烂的人可怜吗。
“得得，小祖宗你说啥是啥。”蒋淑芬专注于手上的活，也不再追问。张鑫却在这时盯着她看，目光有些不解，突然问道，“妈，你咋和没事人一样呢？”
蒋淑芬这才停下干活，皱眉看向她的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找打是不是？”
“我就觉得徐叔叔都要被抓了 ，你咋还在干他们家的活？”张鑫底气不足地说道。
“你个小屁孩懂啥，反正厂子在那里，该结的钱肯定不会欠的就对了。”
张鑫想起以前村里头的那些流言蜚语，一时对自己母亲的反应也有些搞不懂了，不过这样的反应还挺让他开心的。
母子俩正闲聊着，村长带着小飞和民警来到了他们家。
小飞一进屋子，就对他们家一目了然。张鑫一家人窝在一间平顶楼房里，一张小床和一张大床只用布帘子隔开，旁边一张原木饭桌，看着有些年头了，屋子最里边靠墙的位置则用砖头搭起了一个台面用来放煤气灶，旁边有一扇小窗用来排油烟，还有一只精致的雕花橱柜，被褥等衣物都放在灶台对面的大纸箱子里，虽然空间狭隘，但是收纳整理的干净妥帖。
“你们隔壁楼的房东人呢？”小飞见状，询问。
“徐雷他去外地干活了不在这里。”张淑芬见他们来了好几个人，有点拘谨，把张建国叫起来后，就开始去倒水。
小飞忙道：“不用，我们就是例行公事来问问。”随即看向张建国，“你们和郭美英熟悉吗？”
张建国看了一眼将蒋淑芬，眼神颇有些戏谑，“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和她不熟，不过我老婆倒是挺熟的。”
蒋淑芬解释说，“我们外发的东西都是从郭美英手中拿的，偶尔有点交集。”
小飞看了一眼旁边小桌子上的衣服和拆下来的配件，“那你知道她和徐达的关系吗？”
这回接话的是张建国，语气里不少的幸灾乐祸，“村里谁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郭美英是苏北那边讨饭来的这边，碰到死了老婆又穷的徐诚，郭美英她妈就把她卖给了他，当时听说花了两百块钱。不过这边再穷也没他们苏北那边穷，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只是后来徐诚去工地干活出了意外，就剩下她们娘两了，你说她们可怜吧，也挺可怜，那也是有一段苦日子的。”
中午喝了点酒的张建国还有点上头，说起来絮絮叨叨，“那会儿见到我还大哥大哥的叫，大伙对她也是能帮衬的就多帮衬点，她也跟着我老婆干了一些计件活，不过她手脚慢，赚不来几个钱。再说徐达那厂子都是本地人，也不招人，是有那么几年困难日子的。不过好像是前年。”仿佛是对这个日期的不确定，他看向蒋淑芬说，“是前年吧？ 从那会儿开始，郭美英在针织厂上班，而且外包的活从你手中转到她手中了吧？”
蒋淑芬点点头，“对，原本是我去承包他们厂里的外包活，分给村里没上班的女人。后来是都转给了郭美英。”
小飞接着问道，“那郭美英这人怎么样？”
张建国笑了，“做了人姘头的人能怎么样，浪呗。有了徐达做靠山，眼睛也长的高了。不过这都没啥，郭美英倒是能屈能伸，徐达老婆也去找过她，听说还打架了，我没看着，后来被徐达劝走了，而郭美英照样跟着徐达，照样在针织厂上班。”
“那徐达这人呢？”
“徐达啊，”张建国摸着下巴，好半晌才说，“有钱、亲和、豪气、长得也算端正。你看我说的都是他好的点吧。你问一圈，估计也都是这个回答。”
小飞说， 那你说点其他的。
“你让我说，还真有点说不上来。就是这人看着和气，但是让人不舒服。”
“怎么个不舒服法？”
蒋淑芬在桌子底下拍了下他的大腿，张建国叫了起来，“你打我作啥，有话说话。我还能不能照实的说了啊。”
“我没这意思，就是孩子在这里呢，你说话注意点。”
张建国看着坐在小竹椅上的张鑫，见他正在捣鼓那些塑料瓶子，便放了心，“小孩子懂什么。”
“徐达这人对村里的人或者外来的人都挺好，实话说，撇开家里的娘们，这人还是能处。”
小飞听这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更像是递给了张建国一根继续说的橄榄枝。
“怎么说呢……有个词叫啥来着。”张建国皱起了眉头思索。
“轻佻。”张鑫忽然说了一个词，张建国一拍大腿，“对对，你小子语文学的不错啊，怪不得能考九十几分。”随后看向小飞，接着说，“就是轻佻，他老爱对着村里的女人说些荤话，什么下流话都说，当然也不是对每个女人。”
“就是对那些已婚妇女，长得稍微还行的吧。”说到这里，张建国瞟了一眼蒋淑芬，“有时被人听到，不得不多想，所以村里人也都说他风流。但说他好色呢，那时候也没有真的找女人，就前年开始和郭美英搭上，反倒让人瞧着顺眼了点，讲话也规矩了。”
小飞问完话，又和张鑫确认一遍昨晚捡到打火机的情况。
出门的时候，小飞见张鑫在穿雨衣，提着一个麻袋，就说，你去哪？要不我们开车送你。
张鑫把雨帽撩下，看外头的雨好像更大了，摇摇头，“雨太大了，我还是不去了，等天好了再去。警察叔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