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的狼子野心，竟然从十年前开始就有迹可循，这是秦鸣鹿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十年前才开始，还是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谋划多时？
“当时的杨家是忠君派，不然也不会让他取代秦家军驻守西北。”聂淮望着秦鸣鹿。
“聂大哥想说，大哥的事情背后，有先帝的手笔？”唯有如此，才能解释这些事情为何会跟杨家扯上关系，也唯有这般权势，才能左右南越发兵与否，而且还能在大哥死后，迅速的收拾善后，并将所有问题压下不表。
“我们需要一个明君，百姓亦如是。”聂淮沉声回答。
“所以先帝病重的时候，秦家军才会不为所动，任凭朝堂夺嫡风声鹤唳，秦家都只做壁上观，是吗？”秦鸣鹿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承乾当初会舍弃军威赫赫的秦家，选择跟忠勇侯杨家合作，原来不是没本事，而是秦家有意为之。
“……。”聂淮没说话，秦鸣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聂淮的意思，何尝不是秦家的意思？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为了保一方太平，忍下这样的事情，换谁都得赞一声高义，可秦家也不是走兽，心也是肉长的，怎么可能不会痛，不会恨？所以先帝被逼宫的时候，秦家都可以无动于衷。
“聂大哥，你们有没有想过，先帝可能也只是中了别人算计，毕竟没有哪个帝王会为了杀大将的威风，就将边关城池拱手让人。若先帝当真昏庸至此，又如何能够稳坐江山这么多年？”秦鸣鹿说不清心底到底是私心多些，还是公义多些。
当年如果合作的不是忠勇侯府杨家，赵承乾是不是还会对陈家出手？如果没有杨家在旁虎视眈眈的怂恿和逼迫，赵承乾是不是还会背信弃义屠她满门？
世间那么多如果，秦鸣鹿却清醒的知道，秦家和她陈家，都没有错。
“先帝虽然不至于昏庸，但晚年拖着病体，终究有些力不从心，如若不然，太子殿下又怎会被人构陷通敌卖国？那个来自异域的女子，真的是细作吗？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变成细作，才会出现在太子殿下身边？”聂淮皱眉反问，秦鸣鹿听得一怔。
“大小姐是不是觉得很耳熟？五年前太子被人构陷通敌卖国，说是贬嫡禁足，阖家囚禁于太子府，可结果呢？真相还未水落石出，太子就一夜病重与世长辞，太子妃殉情自尽，子女尽数死在灵堂那场大火。之后便掀起夺嫡的恶浪，京城中人人自危，先帝更是自太子殿下离世，便再也无法掌握朝堂，直到三皇子借陈国公府之势杀出重围，这才得以扭转局势。”
聂淮说得昂扬，并未留意到秦鸣鹿听见陈家几字的时候，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
“即便如此，秦家依旧没能躲开迫害，如若不然，大将军也不会带着您和三公子远走镇南关，只可惜，陈国公府百年清流世家，最终还是步了太子殿下的后尘，而今，秦家依旧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聂淮言语犀利的带着几分意气和愤懑，秦鸣鹿却早已经陷入自己的思绪，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灵台无比清明。
十多年前西北蛮子来犯，明知秦家军威名却依旧拉扯了三年，直到秦家军越过边境线，在秦家父子的带领下连夺三城，这才举手求和。
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回，朝堂震荡，百姓欢腾，那时还是陈国公府大小姐的秦鸣鹿虽是孩童，却犹记得祖父说过，那一战实在艰苦，因为是在粮草不济的情况下打赢的战役，所以胜利显得尤为可贵。
西北战事焦灼，朝廷粮草却无以为继，最后还是太子殿下力排众议，动了不少世家利益，这才将粮草筹备齐整，给了秦家军长驱直入的底气，也因此才打得西北蛮子后怕不已，最终举手求和换来边关安宁。
那一战没能灭了秦家军威风，反而叫人更上一层楼，于是坊间开始传出对秦家不利的谣言，一时之间功高震主，京城暗潮汹涌。
也是那个时候，秦家二公子远走东海，三公子弃武从文，大将军秦飞莽领了个虚职，唯有大公子秦追暮依旧领着秦家军，在西北默默驻守。
即便如此，秦家已经不得安宁，于是朝堂上几番博弈，秦家军被借调南门关，大公子秦追暮察觉有异，便自请领军前往，舍弃西北的根基，示弱于人。
紧跟着，忠勇侯府的杨家军取代秦家军驻守西北，并借着秦家军在南门关因为南越侵扰而自顾不暇的时候，迅速在西北站稳了脚跟，而与之相对的，是秦家大公子秦追暮，在多方算计之下，最终遇害。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忠勇侯的杨家军是先帝手中的一把剑，是为了权衡武将，甚至是为了抑制秦家军的一颗棋子，可直到太子殿下被人构陷殒命，原本并不明朗的事情，似乎都有了最好的答案。
因为，构陷太子通敌卖国的那个敌，就是西北蛮子。
想到这里，秦鸣鹿全身犹如寒冰刺骨，这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跟忠勇侯府无关，可所有事情却处处都有忠勇侯府的影子。
当初赵承乾找上忠勇侯府杨家，当真是因为啃不下秦家这块硬骨头吗？还是因为杨家给的足够多？赵承乾苦心经营陈国公府的关系，引得她为之谋划参与到夺嫡之争中，最后却是为杨家作嫁衣裳，当真是杨家后来居上，而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吗？
秦家被逼远走镇南关，本来应该应招入宫封妃的秦家大小姐最终跟一商贾订婚，当真是秦家棋高一着吗？还是有人想要故技重施？
时至今日，南越已寇边三年，昔日秦家在西北那一仗也打了三年，当年的秦家有太子殿下护航，最终得以战事大捷，可现在呢？驻守镇南关的秦家军还能指望谁？
秦鸣鹿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后背汗湿的仿佛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定睛望着聂淮，为秦家大公子的高瞻远瞩感到震惊。
枉她自诩聪明，却对此自愧不如，秦大公子用自己的死，为秦家换来了这一线生机，让聂淮等人成了扎进南越的一根刺，如今，也必定会成为砍向南越的一把刀。
而这把刀兜兜转转，最后却落到了她的手里，谁能说这不是造化弄人？
“大哥安排的这些事情，父亲他们都知道吗？”秦鸣鹿哑着嗓子问。
“大公子以为最后驻守南门关的会是三公子，毕竟二公子在东海，有自己的前程，轻易也回不来。大将军得在京城常驻，唯有如此才能互通有无，而不是被动的任人左右。大公子想的很好，却没料到太子殿下会陨落，也没料到最不起眼的三皇子会借着陈国公府的势坐上帝位，而且还牵连了大小姐。”聂淮说完，心中暗暗叹息。
大公子聪明一世，可以说天妒英才，却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我，都是因为我。”秦鸣鹿听完之后喃喃，脸上表情凄然。
是她受不住赵承乾的教唆，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带着陈国公府卷入夺嫡漩涡，也是她让赵承乾有了机会坐上帝位，更是她害得陈国公府满门被屠，致使秦家这般忠良，只能远走避祸，是她！都是因为她！
“大小姐不必自责，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就连二公子都难逃厄运，大将军不愿您入宫也无可厚非，要怪只怪那些人心太狠，就像豺狗一样盯着秦家不放，即便退让至千里之外，留着大公子和二公子家眷在京城为质，那些人也依旧不安心，不然南门关外的百姓不会屡屡遭难，而朝廷却只有一纸按兵不动的军令。”
聂淮不知所以然的安慰，让秦鸣鹿凄然一笑，而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
“朝廷已经下旨封关，待到颂家和吉家在胡罗城分出胜负，南越和秦家军终有一战。”
“我知道，听闻颂家小少爷死在云岚山脉的时候，我们就密切关注南越王都那边的消息，颂家那位中郎将还在路上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聂淮望着秦鸣鹿，神色淡淡。
“就算大小姐不找我，这胡罗城也必然要乱。”
“为什么？”秦鸣鹿有些讶异，对方蛰伏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在这一刻掀开所有底牌？哪怕之前给秦家军传递消息，走的也是军中斥候的路子，从未曝露过自身消息。
至于原因，秦鸣鹿能够猜出来，因为秦家军现在的主将依旧是大将军秦飞莽，而且是除了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家眷外，拖家带口驻守在南门关，这也意味着秦家军打的是明牌，聂淮一行人继续隐匿在暗处才最为有利。
可对方今天说，如果她不来，这胡罗城也会乱，怎么乱？唯有经过聂淮一行人的手罢了。
“当年大公子遭人出卖中了埋伏，暗箭将大公子重伤的就是这位颂家的中郎将，当时不过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兵，只道是富家少爷过来蹭军功，结果那一箭却让他连晋三级，成了南越的中郎将。”
聂淮咬牙切齿的说完，用力将手紧握成拳，他家大公子死的有多怨，今日他就要颂家这位中郎将死的有多惨！
“你是说，当初将大哥射下马的就是这位颂家的中郎将？”秦鸣鹿瞪大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同时脑子里有什么在疯狂的汹涌。
有些真相，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