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鸣鹿离开的时候,转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而高时卿坐在原地,定定望着对方背影迎着光消失在视线,许久都没有反应。
“主子?”高卢现身走到高时卿旁边,顺着对方视线望了一眼秦鸣鹿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抿了抿唇。
对于秦家这位大小姐,他始终带着丝防备,是因为对方的所作所为,也是因为对方的看不透,这种人让他打从心底里觉得危险。
“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高时卿回头望着高卢问。
“都安排好了,除了交给秦大小姐的那一部分,其他的都分三路撤离,不过……。”高卢抬头望着高时卿,见对方没开口,便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从东边离开的走东武入境,我们的人可以接应,但是从云岚山脉离开的,永宁城那边不知道会不会顺利,还有沿着边境线往北走的,暂定落脚的地方是朗南城,那里与西北交界,往来虽然方便,但根基尚浅,恐发生意外无法及时处理。”
“我们从东边走,让老陈带队去北边,永宁城这边由秦大小姐安排,我们不用管。”高时卿如是吩咐,高卢听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开口。
“去办吧!”高时卿挥手让高卢离开,后者应声退了出去。
“甲一!”高时卿对着空气喊了声。
“主子!”暗处的甲一及时出现,有些疑惑高时卿为什么会叫他,总觉得最近主子召唤他的频率有些高了。
“安排几个人留在胡罗城,消息直接报给你。”高时卿转头望向甲一,后者听得一愣,却没有多问的应了一声是。
为什么高卢做了安排,却还要他留人下来另外打探,是不信任高卢,还是担心高卢留下的人打探不到想要的消息?甲一不问,也不好奇,他只管把主子交代的事情做好,其余的都跟他没有关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高时卿依旧望着门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里,秦鸣鹿见到了聂淮,这个时候还能在胡罗城来去自然的人,也难怪能够在城主府里行刺颂沧,若非她另有安排,说不定颂沧就真的死了。
“大小姐!”聂淮恭敬的行了一礼,秦鸣鹿伸手将人扶起道。
“聂大哥不必多礼,胡罗城的事情干的极为漂亮,我都忍不住有些想要反悔了。”秦鸣鹿招呼聂淮落座,后者听闻笑了笑。
“大小姐说笑了,都是运气。”聂淮不敢居功,如果不是有秦鸣鹿谋划,按他们的计划就是,颂沧在抵达胡罗城的那一刻,也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择手段且不留余地的杀了颂沧,然后提着对方狗头去祭奠英年早逝的大公子。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我们放在城主府接应的人都撤出来了吗?”秦鸣鹿笑着肯定聂淮功劳,同时也忍不住关心那些背后默默付出的人。
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帮衬和协助,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且尽如人意。
“都撤出来了,只是大家都不愿意离开,怕是要辜负大小姐的美意了。”聂淮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秦鸣鹿。
“聂大哥言重了,是我内心有愧才对,如果你们心意已决,还请允我替大夏的百姓跟你们说声谢谢。”秦鸣鹿是真心想把聂淮他们带回去的,让他们恢复原本的身份,凭着这次的功劳定然能够晋升,不说封侯拜相,弄个带品级的官身还是很容易的。
可聂淮他们拒绝了,说是习惯了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继续这样潜伏在南越也没什么不好,万一哪天南越又起贼心,他们也能及时发现制止,就算制止不了,也能及时把消息传回永宁城,就如同秦追暮生前说的那样,他们会是扎在南越的一根刺,必要的时候也会变成砍向南越的一把刀。
秦鸣鹿只见过聂淮,在聂淮之前,她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聂淮这样的人,为了心中崇高的理想和信仰,背井离乡,隐姓埋名,默默的付出着,只为守护一方太平。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付出,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牺牲,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可这大夏的太平,这边关的安宁,都与他们息息相关。
“大公子将我们送过来的时候,也如大小姐一般,说是替大夏的百姓谢谢我们,今日能得小姐这句话,聂淮死而无憾。”聂淮望着秦鸣鹿,眼神定定的仿佛是透过对方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让他们誓死追随,无限憧憬的人。
“这个时候,可不兴说死这个字了。”秦鸣鹿望着聂淮笑了笑。
“既然聂大哥已经有了打算,不若将嫂子和云山送回永宁城吧!如果不愿进城,就还在云岚山脉扎根,那里我都安排好了,绝对不会再发生像之前那样的事情。”秦鸣鹿态度十分诚恳,但聂淮却摇了摇头道。
“我那婆娘是个粗人,当初跟我的时候就说了,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只要我不违法犯纪,做的是无愧于天地的事情,那我就算是杀人她也给递刀,我埋尸她就给填土,反正我生她就跟,我死她就陪,要是我敢甩了她,她就拿刀把我剐了。”
聂淮说得有些嫌弃,表情也很是无奈,但眼神中熠熠生辉,语气里还有些藏不住的骄傲,让秦鸣鹿听得心头温热, 甚至有些羡慕。
“嫂子是个妙人,聂大哥也是个有福的。”
“遇见她,确实是我的福气,不过……。”聂淮想到什么的定睛望着秦鸣鹿。
“大小姐,当初您藏身那个村子,里边的村民恐怕还得麻烦您想办法带回去安置,他们都是苦命人,战乱结束后很多人无家可归,这些年慢慢收留聚到一起,大家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云山把您带回去的时候,大家虽然不知道您的身份,但都没问,我跟村长说起的时候,他甚至还帮着隐瞒。”聂淮说到这里神色微黯。
想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样子,聂淮心里忍不住一阵绞痛,他们做的还是不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祸事。
“云岚山脉那只南越队伍刚出现的时候,我们都以为真的是山匪,直到对方越来越肆无忌惮,我们才想着去探,知道是南越人搞鬼以后,消息虽然送了出去,但因为对方藏的隐秘,每次出现都是打一仗换一个地方,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对方的落脚点,加上不想曝露村子所在,给村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滋长了那些人的野心,竟然胆大妄为的想要对您出手。”
“当时看到您出现,我就知道有些事情躲不过,跟村长也早就做了安排,只是那些人来的太快,所以很多人都没能逃出来,现在这些活下来的都不容易,也始终故土难离,还请大小姐帮忙,将人都带回去,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情谊。”这也是聂淮之前会应召来见秦鸣鹿,并在这个时候找上门的主因。
“就算聂大哥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想必现在跟他们在一起的就是嫂子吧!”就像聂云山护着那些小孩一样,这一家三口,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聂淮望着秦鸣鹿笑了笑,并没有否认,那时候顾不得多少,自然是能救一个是一个,虽然为了保住这些人牺牲了一些人手,不然也不可能把人安排的这么妥当,但总的来说,结果不算太坏。
“既然聂大哥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唯有两件事情希望聂大哥能答应我。”秦鸣鹿认真的望着聂淮山伸出两根手指。
“大小姐请说。”聂淮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你们打算学南越,借着山匪的名义游走在南越境内,收集情报也好,劫富济贫也罢,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忘了,在此之前,你们都是兵,是我秦家的兵,秦家的兵就得守秦家的军规,一日是秦家军,就一日不可忘。能明白吗?”
秦鸣鹿望着聂淮,后者听得一愣,手掌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心头也忍不住划过一道暖流,而后哽咽着应了声,用力点头。
秦家没有忘记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就算他们尽忠的大公子已经没了,他们所做的一切也无人可知,但秦家没有忘,也不会忘,秦鸣鹿的意思聂淮懂,比谁都懂!
只要他们还当自己是秦家军,做的事情没有违背秦家军的军规,那他们不管在南越是何身份,做的是什么事情,只要他们想回,就随时都能回,秦家军永远都会接纳他们。
不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有来处,也必定有归途。
“很好!”秦鸣鹿松了一口气的点点头,她就怕日子久了人心会变,不是变得不好,而是变得没有原则,也没有底线。
“第二,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以自身性命为重,这个庄子我会交给可靠的人打理,山谷里的徐大夫你也见过,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应该都能救回来。”
“这里是南越与大夏接壤的地方,进退得宜,等这次胡罗城乱势安稳下来,定能保边关数年太平。”因为她会在这数年间,解决大夏所面临的危机,同时也会震慑周边四国,换来真正的安宁,这是她欠下的孽债,粉身碎骨都是要还的。
“如果事情有变,你们也可以通过这里往永宁城传递消息,云岚山脉那个村子,聂大哥应该知道怎么联系的吧!”秦鸣鹿望着聂淮笑了笑,后者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内心赤热的回了句。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