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关外的异族,来自无数部落的凝聚,被大夏朝称之为南越,因为过了云岚山脉后便是异族领地,一条叫做越河的河流孕育了所有异族,故而异族人信奉河神,神的名字就叫越,大夏国便以南越称呼这一族群。
南越和大夏朝的信仰及文明各不相同,本来也相安无事,以云岚山脉为界,互不干扰。却不知这两年为何频频寇边,朝廷还迟迟没有反应,任凭对方在边境肆虐。
说好听是泱泱大国不屑与之计较,说难听就是故意不作为,至于这么做的目的,除了兵权之争,陈凤鸢不做他想。
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边关百姓,赵承乾这人还真是屡屡拉低她的认知,不过短短三年,大夏朝就这般内忧外患,想到当初这人还是踩着陈家二百三十一口人命才坐稳的帝位,她就恨得胸口刮心一样的痛。
三年,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三年,如果不是秦家这位大小姐遇害,她恐怕……。
“秦鸣鹿。”陈凤鸢喃喃低语着这个名字,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感慨,但是不及她细想,山林里草木的异动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
只是回头的瞬间,一支利箭便扑面而来,陈凤鸢下意识的侧头闪过,却还是被箭头带走了一丝散落的鬓发。
几乎是下意思的跳出草丛躲避,跟着就是数声利箭划破空气的沉响,身后传来的异族语言纷乱驳杂,但陈凤鸢却听得分明。
得益于陈国公府百年书香,这异族语言陈凤鸢是会的,巧的是秦鸣鹿也会,这个一心想要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姑娘,为此付出了太多努力,却也终究因为这嫉恶如仇的性子吃了一个大亏,也因此丢了卿卿性命。
“找到了,抓活的!”带头的人兴奋下令,其他人喔喔喔的回应着向陈凤鸢包抄过来。
形势看起来是如此严峻,但陈凤鸢却莫名的沉着冷静,手里握着刚刚闪躲时捡起来的一支利箭,拿在手里随意的挽出一朵箭花,这让她看得眉一挑,心下更沉着几分。
山林里微风徐徐,地上草木被人踩踏的声音尤为清晰,树荫里人影一闪,逼近的异族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一箭扎穿了喉咙。
“在那里!”有人看见大喊一声,拉弓就是一箭,陈凤鸢弯腰就地一滚,同时也顺走了地上的弓箭,定住身形后回身,仿佛锤炼了千百遍一样的姿势,毫不费力的回敬一箭,瞬间带走了刚才射箭那名士兵的性命。
“抓住她!”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似乎激怒了这支搜寻的队伍,众人包围的速度变得更快,而此时的陈凤鸢却已经悄然跃上树梢,占领了制高点。
面对这支十人小队,战斗似乎并没有什么悬念,等箭筒里的箭射完的时候,陈凤鸢望着树下堆叠的尸体一脸冷然。
不愧是将门之女,竟让她一个昔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京城贵女,也有了这番与人厮杀的能力,秦家鸣鹿,果然是个人物,只可惜……。
搜刮了士兵身上的弓箭,还有一把匕首,因为用不惯异族的弯刀,所以陈凤鸢全都藏到了一处隐蔽的草丛中。
徒步在山林里走了很长一段路,陈凤鸢循着记忆里的方向,终于走到了一个向阳的山坡,望着山坡下开垦出来的土地,绿叶滢滢的笼罩着烟火,跟旁边破败的房屋形成了强烈对比。
心里涌动的悲伤让陈凤鸢湿了眼眶,等她下意识擦过眼角时,方才意识到是有泪滑过,心情莫名沉重的脸上一黯,她终于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因为异族频频寇边,为了平安活下去而藏在云岚山脉里的小小村落,因为救助收留了被人追杀的秦鸣鹿一行,引来了异族士兵的屠戮,而她在亲卫的掩护下只能狼狈奔逃,原以为能够将追兵引开,却还是让这一群善良的人遭了难。
掌心抚在胸口,那里的酸涩和懊悔让陈凤鸢感同身受,但更多的却是愤怒跟仇恨,特别是走进狼藉的村落,看到残垣断壁下的死者中还有孩童的时候,那心中愤恨的火焰也越来越盛,让陈凤鸢不由得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虽不知为何借你还魂,但我记你的情,也会如你的愿,从今往后,我便是你,而你也是我。”陈凤鸢,也是秦鸣鹿,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脑中灵台一片清明,心中也有了决断。
向阳的山坡上,一条长长的坑道横陈在上边,秦鸣鹿一身污浊狼狈的扛着尸体,一步步的走到坑道前,小心翼翼的把尸体放进坑道里,然后默默的回头望去。
坑道里一排陈躺的尸体,看的秦鸣鹿眼中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高门大院,而眼前横陈着的,都是她曾经熟悉的至亲。
山风拂过,秦鸣鹿猛的打了个激灵,然后跟着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眸,下一刻,她面无表情的垂眸爬出坑道,不知疲倦的埋头开始填土。
等最后一怀黄土填实的时候,秦鸣鹿疲倦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望着渐渐被黑夜笼罩的天空,她干脆的躺倒在身后土堆上,默默的抬手挡住了双眼。
压抑的哭声隐约响起,也不知是在为谁悲戚,而此时远在京城的万佛寺内,也咚咚咚的敲响了钟声,本该清净的佛门之地,不知为何变得喧嚣和吵闹起来。
今日十五佛诞,万佛寺内香客云集,本该在宫中待产的皇后,偏偏在此时来了万佛寺上香祈福,一是为子求平安,二来也是为了边关百姓祈福。
这段时间朝堂上因为南越频频寇边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只因去年秋收之时,关外百姓因为南越掳掠损失惨重,以至于年关时节青黄不接,饿死了不少人,如今春耕刚过,南越更是动作频频,越来越肆无忌惮。
朝中主战的人变得多起来,但借口息事宁人的也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开始用皇后即将临产,不宜制造杀孽为由,极力主和。
为此,皇后只得走上这么一遭,外人都忍不住替她觉得委屈,毕竟成婚近三年,皇后好不容易才怀上皇嗣,偏偏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为了体现仁德,皇后并未要求万佛寺清场,而事故也在皇后进完香后,发生的突如其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还有近两个月才会生产的皇后,因为一只突然蹿出的野猫而提前发动,不得不在万佛寺内生产,让本来清净的佛门之地染了血腥,也变得吵闹不休。
被围得犹如铁通一般的寺庙后院,一个黑影如入无人之境的窜入房中,伴随着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还有一记锋利的寒光。
“是我!”来人躲过攻击的同时,撤下了蒙面的黑布。
看到来人,脸色苍白无血的皇后眼神一亮,视线停留在来人怀中抱着的那个包裹身上,等人靠近后才开口询问。
“带来了?”
“嗯。”杨宗纪低头望了一眼怀里抱着的包裹,上前敞开布头递给床上的杨曦元看。
“甚好!”杨曦元看了一眼,似乎很满意的扬了扬嘴角。
“妹妹,你当真要这么做吗?”杨宗纪抬头望着杨曦元,脸上表情沉凝。
“怎么?哥哥后悔了?”杨曦元抬头望着杨宗纪问。
“你不后悔就好。”杨宗纪不置可否的回应,低头望了眼怀里的孩子,只犹豫了一瞬,便将孩子放在杨曦元床头。
“我不会后悔的,以后,他就是我的皇儿,也会是大夏朝的太子,日后也会成为这大夏朝最尊贵的人。”杨曦元没有明说,杨宗纪却听明白了,只还是说了句。
“你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听到这话的杨曦元表情一顿,而后继续望着躺在一旁的孩子,似笑非笑的说了句。
“他不会让我再有其他孩子的。”就连眼下这个,都是她万般手段才留下来的,所以,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把握。
“……。”听到这句话的杨宗纪抿了抿嘴,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最终问了句。
“我那边都处理好了,你这边呢?”
“哥哥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杨曦元说完,眼神向旁边示意,之前差点跟杨宗纪动起手的暗卫,从角落拎了个包裹出来。
杨宗纪看得皱眉,却也没说什么的接过包裹,抱在怀里打开布头看了眼,随后又迅速的遮好,临走之前交代了句。
“记得别留活口。”
“好。”杨曦元目送着杨宗纪离开,随后望着躺在一旁睡得不停抿嘴的小人儿,甚觉有趣的笑了笑。
是个儿子呢!甚好甚好。
一夜之间,皇后在万佛寺产下皇子的消息如风弥散,皇宫里的皇帝赵承乾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只他面上却不见喜色。
“消息确凿吗?”赵承乾望着站在面前的方豪问。
“确认无误,杨家已经派人过去了。”方豪说完望了赵承乾一眼。
“杨家倒是积极。”赵承乾嗤笑一声,用力将手紧握成拳,而后才慢慢松开道。
“既如此,你便带兵也去接应吧!朕的嫡子,朕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了。”
“是。”方豪领命离开,赵承乾坐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沉默许久,如同冷凝的雕塑,看得旁边赵德福有些心慌。
“皇上,娘娘和小皇子就要回来了,凤栖宫那边……?”赵德福硬着头皮开口,终于换来赵承乾淡淡一眼。
“按照规矩办就是,难道还要朕亲力亲为不成?”
“是,奴才该死,这就去办!”赵德福弯腰低头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头也不敢抬的后退着离开。
等到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赵承乾依旧望着门外怔怔的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留下满室孤寂,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