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就像是个服服帖帖的小媳妇儿,面对老公的出轨,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拷问灵魂:自己做错了什么?家咋就没了?厂子咋没了?
是啊,我没做错,工人也没做错,我和厂子都是无辜的!
我又刻意地摸了摸座椅下那个拔手冰凉的老家伙,找回点工人的自信!
十年前,咱厂搬迁,有个词叫凤凰涅槃,寓意重生,还在开发区的路口立了一个像团火的红尾巴雕像。这才十年的光景,又要重生了,涅槃周期太快,瞅着都疼!不能再想了,必须要干!我攥紧方向盘,就像盯着一百吨天车的大钩子。
时间能换钱,也能换命!现在,我要用自己的时间来换老吴头儿的命,也算是圆了我在爷爷坟前吹过的牛。
我开动车子,转到人称“黄泉路”的路口,这条路通的是火葬场。
今天,追债黄泉路,说啥也得把钱要回来,给老吴头儿续命!
我顺着火葬场的大烟囱开了过去。其实,当初咱厂搬迁选址,大家都嫌挨着火葬场不顺当,晦气。可是管委会的条文上说的清清楚楚,市内的热片企业,尤其是有加热炉的重污染企业,都要整体搬迁到这片划定的热片工业园。
咱厂和火葬场都有加热炉,就是温度不同、炉料不同而已,自然共同归属热片,也就比肩做了邻居。
不试不知道,试过才道好。搬来之后,才知道挨着火葬场的好处,本来这地方偏僻,打车都没有路标,可是一提火葬场,就变得明朗多了。
那名气和风头直接盖过了咱厂,咱厂是有基石之称的老国企,没几年就被克死了。
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经历一次父亲老吴头儿当初承受的阵痛。那时叫下岗,现在叫再择业。
当年下岗还给钱,现在早没了。就是拖着让你主动走,走得越早越好,直接解除合同,两不相欠,新旧不同途。
我是机修班唯一的女工,也是最后一批走的。本来不想走,不是赖着想要好处,而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够过。更重要的是我对厂子有特殊的感情,我不想讲大道理,是真的离不开。
十年前的搬迁,我是深度的参与者、见证者。厂房的每一台设备,大到2000千万伏的变压器,小到一个测温的热电偶,我都修过。
那样的情感和热度,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是不明白的。就好比辛苦的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孩子,细心地照顾他,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有个好前程。我没当过妈,但是真心希望厂子好!
厂子刚搬来的前三年挺好的,后来效益越来越差。
我曾不懈的努力,在自己微小的岗位上发挥螺丝钉的力量,能修就修,能省就省,尽量降低设备的维修成本。
可是我的力量太有限了,厂子效益仍然一泻千里。那些活在旧去荣耀的领导们哪能甘心落人后?竟然一厢情愿地认为是隔壁火葬场方的(克的)。
神通广大的办公室主任找大师算过,在年三十儿的晚上,找了三个属相吉祥的工人在黄泉路西烧纸化煞,以后这三个人就变成了全厂的吉祥物。
我根红苗正,又是唯一的女标兵,必须是其中一个。可是吉祥物再吉祥,再努力,再作,也阻止不了厂子的破产清算。
在那些不死不活的年头,我就像个掉落深渊的人,努力向上爬,艰难地爬上来一段距离,就被莫名的再推一把,又掉落下去,再爬,再掉,可能永远也爬不出去了。后来,厂子开始陆续放假,我维持着一点点希望,彻底幻灭了。
看着身边的工友,一个个地走了。我很难受,想维持却无能为力!最后,为了照顾脑出血的老吴头儿,我也不得不走。
老吴头儿这辈子就是嘴欠,除了骂人就是喝酒,两样加一起,直接导致了二次脑出血,手术需要很多、很多钱。
那套回迁的房子没下房证,挂在中介一时半会整不出去,我只能到处筹钱。能想的办法我都试过了,基本为零。
面对庞大的缺口,我想起一个欠钱不还的人——林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