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凌浩宇的双眼瞪大,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下意识地双手死死揪住医生的手臂,那力道仿佛要将医生的皮肉嵌入自己的掌心。
他声音颤抖着急切追问:“孩子呢?孩子还在吗?”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侥幸,似乎还期盼着能听到一丝关于孩子存活的希望。
可是,哪能什么事都让你如愿呢?
医生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无奈地缓缓吐出四个字:“一尸两命。”
凌浩宇的身体猛地一晃,双腿发软,险些直直地瘫倒在地,幸亏医生及时扶住他。
我妈听到我死了,愣了好一会儿神,眼眶中才勉强挤出些许泪花,可那泪花在她眼眶里打转了几下,终究没有落下。
她转眼便紧紧抓住潘诗雅的手,满不在乎地开口说道:“白静姝死了就死了吧,孩子没了更好,她得了那种脏病,孩子生出来估计也是个畸形儿。”
说完,她便忙不迭地双手合十,对着虚空虔诚地各种求佛祖拜菩萨,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保佑潘诗雅千万别染上那“脏病”。
仿佛我和未出世的孩子从未在她生命中占据过重要位置,只是她急于摆脱的麻烦。
凌浩宇根本不愿、也不敢接受我已死去的事实。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将医生扯到自己面前,大声咆哮。
“你是不是她同事,故意帮她打掩护?”
“白静姝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想看我笑话?”
他的声音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他不在相信医生的话,不顾一切地冲向一间间病房,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般疯狂翻找。
每推开一扇病房门,都伴随着他声嘶力竭地叫嚷:“白静姝,你给我出来!”
惊扰了不少养病的病人。
凌浩宇那副模样,仿佛认定我只是在跟他玩一场残酷且恶劣的恶作剧。
他以为,只要他足够坚持,就能找到躲起来的我。
几名医生听到动静匆匆赶来,看到这失控的场面,赶忙上前合力制服凌浩宇。
他们几个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将凌浩宇按在原地。
凌浩宇因为愤怒而涨红了脸,大声怒斥:“肯定是你们抢救不及时,操作不规范,才害得她和孩子一尸两命!你们必须负责!”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整个人疯癫无状。
我像看笑话一样看着他无理取闹。
医生耐心解释道:“她是因为情绪波动大动了胎气,又溺水受惊,加上难产才死的。”
动了胎气,溺水,受惊……
凌浩宇忽然意识到,仿佛是他们亲手将我推向了死亡。
他缓缓转头,狠狠瞪向潘诗雅,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潘诗雅,你个不要脸的贱人!居然勾引亲外甥女的男朋友上床,你还是不是人?你对得起静姝吗?”
潘诗雅面色惨白,她不敢相信早上起床前还叫她“老婆”,温柔地亲吻她额头的男人竟会变成这样。
他又猛地将矛头对准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还有你,你也配当妈?眼睁睁看着你的女儿受这么大委屈,还帮着外人欺负她,你简直丧心病狂!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把静姝当成自己的女儿?”
我妈更是站在原地抖如糠筛。
我想这根本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她意识到自己间接杀人了,害怕到发抖。
突然,凌浩宇像是想起什么,原本涨红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记起潘诗雅喝的骨灰水,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意识到那竟真的是我的骨灰。
可他直接忽略自己将我的骨灰盒摔在地上,坚信那不是我的骨灰,觉得让潘诗雅怀孕更重要的模样,将这一切都怪到潘诗雅和我妈身上。
“你们竟敢喝她的骨灰!你们这两个畜生,我要杀了你们!”
潘诗雅惊恐地尖叫起来。
她瞪大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恐惧,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四处躲避凌浩宇挥舞的拳头。
我妈也被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她嘴里不停念叨:“这不能怪我,是小雅要喝的……”
她试图将责任全部推到潘诗雅身上。
我忍不住嗤笑,原来我妈也没那么爱潘诗雅啊,当危险来临时,潘诗雅也会被她推出去。
凌浩宇哪肯罢休,此刻的他一心只想为我报仇,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解释和求饶。
“你们害死了她,还喝她的骨灰,你们都得死!”
潘诗雅和我妈惊慌失措地逃窜,两人你推我搡,都想离凌浩宇远一点。
潘诗雅边跑边哭喊道:“老公,我错了,你别冲动……”
我妈也跟着哀求:“浩宇,你冷静点啊……”
7
“检查结果出来啦!”
一个小护士拿着几张检查报告跑过来。
凌浩宇终于平静了一点,他一把抓过报告,扫了一眼,脸色瞬间铁青。
“潘诗雅,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怒目圆睁,将报告狠狠甩到潘诗雅脸上。
潘诗雅被砸得一懵,捡起报告,刚看一眼,脸色刷白。
“这……”她嗫嚅着,眼神躲闪。
“五年!我居然有五年性病史!你呢,十年!”
五年?
原来五年前,凌浩宇就已经和潘诗雅搞在一起了吗?
我竟然没有半分察觉,直到看见他们两个人的结婚证我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奸情。
凌浩宇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传染给我的!”
潘诗雅被打得歪倒在地,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又很快被怨毒取代。
“呵,被你发现了又怎样?”
我妈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小雅,这……这怎么回事?”
凌浩宇转头看向我妈,满脸愤怒:“还不明白吗?这么多年,我们都被她骗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潘诗雅,“七年前,静姝她爸的死,也是你搞的鬼吧!”
我妈一震,惊讶地看向凌浩宇,颤抖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凌浩宇咬牙切齿:“七年前静姝她爸自杀的事,是潘诗雅污蔑他的!”
我妈不可置信地看向潘诗雅:“小雅,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潘诗雅站起身,冷笑一声,头发凌乱,眼神怨毒。
“是又怎样?我就是嫉妒她。”
嫉妒我?
那为什么要对我爸下手!
我无声地对她怒吼。
“我成绩不好,连大学都考不上,凭什么她能?”
“那年她高考,我就是要污蔑她爸,让她考不好!”
凌浩宇气得冲上去,又被医生拦住,他怒吼:“你这个魔鬼!”
潘诗雅不屑地哼了一声:“后来她还考上名牌医科大学,又找了凌浩宇你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我就是不甘心!”
“所以我把你勾引到手,故意让你染病,想传给她!”
“可笑的是我跟你说不用戴套的时候你竟然还美滋滋地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哈哈哈哈……”
不堪入耳的话赫然昭示着曾经的我有多么眼瞎,竟然千挑万选地和这么个不要脸的人渣在一起了。
凌浩宇双目通红:“你简直丧心病狂!”
我妈气得浑身颤抖:“潘诗雅,静姝她爸生前对你那么好,对你不比对静姝差分毫,你……你怎么能这样!”
潘诗雅却毫不在意,挑衅地看着他们:“那又怎么了!谁让他发现了我想弄死白静姝的秘密!他该死!”
她说的应该是幼儿园的时候她想要溺死我,却被我爸救下的那次。
可是那次之后我爸也只是加强了对她道德的教导,并没有对她有任何偏见啊!
我爸还常常告诫我,就算和小姨合不来,也要对小姨有礼貌。
“你!”我妈气得冲上去打了她一巴掌。
这是我妈第一次对潘诗雅动手。
但很快,警察就赶到了。
原来是有医生报了警。
警察严肃地看向潘诗雅:“潘诗雅,你明知感染性病,故意不防范与他人发生关系,还意图传染别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跟我们回警局。”
潘诗雅脸色一变:“凭什么!是凌浩宇强奸我!他是罪有应得!”
“如果不是你给我下药,还脱光了坐在我腿上乱摸,我会跟你发生关系吗!”
凌浩宇脸色铁青。
她被警察押着,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凌浩宇和我妈。
凌浩宇看着她,咬牙道:“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我妈瘫倒在地,泣不成声:“我怎么就没看清你……静姝,我对不起你啊……”
对不起?
我听着我妈迟来的道歉,只觉得可笑。
爸,你看见了吗,我妈竟然也会跟我们说对不起。
“请你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凌浩宇也被警察带走了。
留下我妈在原地忏悔。
她坐在地上哭着摇头:“是我糊涂,是我害了他们父女……”
8
凌浩宇被警察带走协助调查,审讯结束后他一脸阴沉。
他看向警察,语气冷硬:“我要见潘诗雅。”
警察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眼神坚决,略一思忖后点头:“跟我来吧。”
警察带着凌浩宇前往会面处。
门推开,凌浩宇一眼瞧见潘诗雅,眼中瞬间燃起熊熊怒火。
他如同饿狼扑食一般,猛地扑向潘诗雅,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地怒吼:“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毁了我的感情,毁了我的人生,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
潘诗雅被掐得满脸通红,双手拼命去掰凌浩宇的手,双腿乱蹬,嘴里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够了!”警察赶忙上前,两人合力才将凌浩宇拉开。
凌浩宇被拉开后,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盯着潘诗雅。
潘诗雅好不容易缓过气,揉着脖子,脸上却突然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她的眼中满是恶意:“哼,凌浩宇,我的好老公……”
“我要跟你离婚!”
凌浩宇这才想起来自己虽然名份上一直跟白静姝是男女朋友,可是早在三个月之前就跟潘诗雅领证了。
潘诗雅冷笑:“晚了!我在家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
凌浩宇眉头紧紧皱起,眼睛眯成一条缝,充满警惕地问:“什么惊喜?你又在搞什么鬼?”
“潘诗雅,你最好别再耍花样!”
潘诗雅却只是歪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慢悠悠地说:“别急嘛,你回家就知道了。”
凌浩宇气得握紧拳头,恨不得再次冲上去,但被警察牢牢拦住。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逃脱惩罚?你做的那些事,我不会轻易放过你!”
凌浩宇对着潘诗雅大声咆哮。
潘诗雅却毫不在意,只是挑衅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随后,警察送凌浩宇出警局。
一路上,凌浩宇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快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看向警察,犹豫了一下,问道:“能告诉我潘诗雅会被判多久吗?”
警察表情严肃,摇了摇头:“案件还在审理阶段,具体判决结果现在无法告知。”
凌浩宇咬了咬牙,又问:“那她的性病到底是怎么染上的?我有权知道!”
警察轻叹一口气,说道:“据她自己招供,她十八岁没考上大学后就堕落了,跟一群小混混混在一起。”
“她跟姐姐姐夫说出去打工,实际上是在混混堆里卖淫,没几个月就染上了性病。”
“因为得了性病的事被姐夫无意间发现,姐夫要带她看医生,她怕事情败露,就设计污蔑姐夫强暴她逼死了姐夫。”
“什么?”凌浩宇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愤怒。
我也震惊,原来她害死我爸不仅仅是为了针对我,还因为我爸好心劝她迷途知返,试图带她去看医生。
我始终想不明白,做人怎么能这么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呢!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居然为了她背上出轨的骂名,她简直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妓女!”
凌浩宇气得浑身发抖,双手紧紧握拳。
凌浩宇怀着满腔的愤怒回到家。
当他看到大门上用红油漆写着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几个大字时,整个人瞬间愣住。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潘诗雅临别时那得意的笑容。
“潘诗雅,你这个贱人!”
凌浩宇双眼通红,愤怒地一脚踢向大门,“砰”的一声巨响。
“你到底还做了多少坏事!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9
原来潘诗雅和凌浩宇领证之后就以凌浩宇的名义跟以前的混混朋友借了一千万的高利贷。
她原本打算借凌浩宇和我妈对她的偏爱,借我对凌浩宇的一往情深,借我对腹中孩子的不舍,想让我心甘情愿地还上这笔高利贷。
实在不行,就用我还。
谁知道她和凌浩宇领证的事情竟然提前暴露,我竟然死了!
这下就只能让凌浩宇这个冤大头背锅了。
这些事是每年我的忌日凌浩宇都要在我的墓碑前说一遍的。
我时常想,他是不是得了性病还影响到了脑子,记性变差了。
不然怎么每年都要说一遍。
说来也奇怪,我死后灵魂随着骨灰被送回家,之后灵魂就一直被困在凌浩宇身边。
可自从凌浩宇从警局里出来,我的灵魂似乎就自由了。
凌浩宇用我常穿戴的衣服首饰在市区最好的墓园给我安置了一个墓。
那以后我就尝尝待在自己的墓碑旁,已经有十年没见过凌浩宇和我妈了。
这十年来,我的记性也越来越差,生前的事还能想起来的已经屈指可数了。
三十多岁本该正式意气风发的凌浩宇整个人都憔悴的不像话。
他说,我妈得知潘诗雅借了一千万的高利贷,心脏病发。
他说,给我妈做手术的不愧是整个北城最好的医生,我妈被抢救过来了。
他说,不知道我妈哪根筋搭错了,手术成功第二天,她刚醒过来竟然半夜自己偷偷跳楼了。
他说,潘诗雅被判了十年,马上就出狱了。
他说,潘诗雅这个贱人,竟然让她活到了出狱。
他这么说着,站起身,我这才发现他的右腿竟然跛了。
他回头看我,笑:“让你看笑话了,还不上钱,腿被那群混混打断了一条。”
“今年可能是我最后一年来看你了,静姝,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很爱你。”
我看着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很是滑稽。
人去才知情深,有什么意义。
何况所谓的情深也不过是我死后的愧疚,发现潘诗雅本性的悔意。
后来,凌浩宇果然没再来过。
数不清是隔了几天,住我隔壁那个老阿姨的老伴又来给她读报纸了。
他说前几天监狱门口发生了一起车祸爆炸事件,一辆黑色轿车撞向一个刚出狱的女人,随后车子突然爆炸。
两个人都烧的面目全非。
我跟着听到这里,乐呵呵地跟隔壁老阿姨说:“阿姨,我家也有一辆黑色轿车。”
是黑色吧?
我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