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浩宇!我听大师说这骨灰冲水喝能治不孕不育,你摔它干啥!”
我看着我妈满脸心疼、小心翼翼地把我的骨灰盒捡起来,打开盖子看了看。
“还真是骨灰,不知道白静姝这死丫头从哪里弄来的真骨灰。”
我多希望灵魂是没有听觉的。
这样我就可以把这一幕当成妈妈心疼地捡起我的骨灰,斥责凌浩宇怎么能这么对我。
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潘诗雅听到我妈说骨灰冲水能治不孕不育,高兴坏了。
“那大姐你还愣着干什么,管它是谁的骨灰,赶紧去给我冲水喝呀!”
潘诗雅一边指使我妈,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仿佛自己已经治好了不孕不育怀上凌浩宇的孩子了。
“要不是我不孕不育,我能让白静姝那个死丫头爬上我老公的床?”
凌浩宇贴着潘诗雅坐在沙发上,伸手覆上潘诗雅扁平的小腹,亲了她一口。
“就是,等你给我生下孩子,我就把白静姝那个碍事的女人扫地出门,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日子。”
凌浩宇一脸憧憬地说着,仿佛我只是一个碍眼的垃圾,不配参与到这个所谓的未来里。
我飘在客厅半空中,听着他们谋划如何利用我的骨灰怀上孩子,又何时把我从我的房子里扫地出门。
我妈端着一杯灰蒙蒙的水,小心走到潘诗雅面前:“小雅,快喝,小心别洒出来了浪费。”
潘诗雅看着这杯浑浊的水,满脸嫌恶:“这什么人的骨灰啊,怎么这么脏!”
“恶心死了!”
虽然她嘴上很嫌弃,可还是身体诚实地要接过水杯准备喝。
凌浩宇抬手按住潘诗雅的手,面上闪过一丝疑虑。
他皱着眉头问:“这么脏的水喝了安全吗?”
潘诗雅笑道:“我姐都说了,这骨灰冲水可以治不孕不育,我姐最疼我了,不会有问题的。”
我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这不会真是白静姝的骨灰吧?我记得她好像怕水,那天浩宇把她推进泳池……”
呵呵,难为我这个亲妈还记得我怕水。
凌浩宇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会呢!白静姝命大着呢!你忘了她是医生,从医院里弄点骨灰不是很轻松的吗?”
他的语气笃定,丝毫不为将怀孕八个月还怕水的我推下游泳池感到愧疚,仿佛我的生死与她毫无关系。
我妈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将水杯放到潘诗雅手里:“快喝吧小雅。”
凌浩宇的手又覆上潘诗雅的小腹,温柔道:“现在还是诗雅怀上孩子比较重要。”
潘诗雅才不管这是谁的骨灰,她迫不及待地将骨灰水喝下肚。
她一边嘟囔着“太难喝了”,一边因为喝得太急了,不小心呛到了。
我看着我妈和凌浩宇满脸心疼地给潘诗雅拍后背。
我妈像哄小孩一样说道:“这破骨灰,死了给小雅冲水喝还要呛小雅一下!”
“这要真是白静姝的骨灰,她胆敢这样对小雅,肯定会投胎畜牲道!”
听到我妈这句恶毒的诅咒,我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
我一直知道我妈偏心小姨,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能对我说出如此狠绝的诅咒。
凌浩宇也不甘示弱:“白静姝这个贱人!肯定是她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在骨灰里加了什么东西,想要害诗雅!”
2
潘诗雅是外公的老来得女,只比我大五岁。
她出生没多久外公外婆就先后离世,外公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了我妈。
我有记忆起,我妈一直都是对潘诗雅百般溺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给她。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潘诗雅觉得我的出生分走了我妈的注意力,竟然将我的头狠狠地按进水缸里。
水不断灌入我的口鼻,我拼命挣扎,却挣不脱她的手。
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面对水,死亡的恐惧伴随了我的一生。
要不是爸爸下班回来及时发现,我只怕早就没命了。
当晚爸爸拉着妈妈商量潘诗雅的教育问题,妈妈却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
“小雅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爸死的时候交代我了要好好照顾小雅!”
“静姝这不是没死吗?至于为这点小事批评小雅让她觉得咱们偏心吗?”
我妈的话里话外都是对潘诗雅的偏袒,对我险些丧命的遭遇却没有半分心疼。
潘诗雅喝完那杯骨灰水,抹了抹嘴,依偎进凌浩宇的怀里撒娇。
“老公,你说我喝了这水,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啊?”
凌浩宇宠溺地看着她:“别急,我们天天做,肯定很快就能怀上孩子的,到时候我们就有属于自己的宝宝了。”
潘诗雅把玩着凌浩宇的手指,凌浩宇抚摸着潘诗雅的头发。
真是恩爱啊!
“要不是七年前,姐夫强暴我,我也不会失去生育能力,不能给老公生孩子了……”
潘诗雅口中的“姐夫”,就是我爸。
我爸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我高考那年冬天,潘诗雅突然带着满身伤痕指控说我爸强暴她,对她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折磨,害她彻底失去了生育能力。
一时间,网络上,乡邻间,流言蜚语铺天盖地。
“还人民教师呢!居然对自己的小姨子下手,真是禽兽!”
“这女孩跟他亲闺女差不多大,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我爸被这些谣言逼得喘不过气,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为了不影响我高考,我爸每天都在我面前装作没事的样子让我安心。
直到我高考结束那天晚上,他终于不堪重负,跳楼自杀了。
可我妈为了保护潘诗雅,从始至终没有站出来为我爸说过一句话,甚至还代表潘诗雅站在媒体面前大骂我爸不配为人。
七年前是这样,今天仍然是这样。
我妈愤愤道:“那个畜生,竟然这样对小雅!”
“等我老了下去见到他,一定要到阎王爷面前告他一状,将他这种禽兽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凌浩宇将委屈巴巴泫然欲泣的潘诗雅搂紧怀里软声安慰。
他们都在为潘诗雅打抱不平,只有我看到了潘诗雅趴在凌浩宇怀中唇角露出的笑容。
3
第二天一早,凌浩宇就从潘诗雅的温柔乡里爬出来,下楼找到正在给潘诗雅洗衣服的我妈。
“妈……额,大姐。”凌浩宇有些尴尬地改口。
我妈乐呵呵地应下:“哎!看着你跟小雅这么要好,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当年我爸的嘱托。”
凌浩宇神色带着几分焦躁:“大姐,白静姝回来了吗?”
一提到我,我妈的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她也不再对着凌浩宇笑,低头搓衣服。
我妈语气凉凉的阴阳凌浩宇:“怎么我们家小雅伺候你还不够吗?还惦记别的女人!”
“这个死丫头,这么多天了也不直到上哪里浪去了,连家都不知道回,饭都没人做!”
是啊,从前都是我给这一大家子做饭。
哪怕是家里有保姆也是如此。
哪怕是我怀孕了也依旧如此。
我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凌浩宇和潘诗雅正在我妈的打掩护下不知廉耻地厮混呢!
把饭菜端上餐桌,他们还要挑三拣四。
“菜炒这么咸,你是想齁死你妈我?”
“这菜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是没给你钱买盐吗?”
“哎呀这汤怎么是咸口啊!我喜欢甜口你不知道吗?”
凌浩宇原本有些担心我这么多天不回家会不会出事了的心,在我妈这三言两语下就演变成了我赌气不肯回家做饭。
“非要等我低头才肯回来吗?真是给她惯的!以后谁也不准私自联系这个贱人,她不想回来就一辈子带在外头吧!”
“咦?”我妈发出一声疑问声。
我跟着凌浩宇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我妈正拿着一件紫色蕾丝内裤盯着裆部研究。
这条内裤我认识,是潘诗雅的。
我确认怀孕之后,凌浩宇就借口怕把持不住伤到宝宝自己搬到客卧住去了。
我挺着大肚子艰难地给凌浩宇卧室的时候,在他的枕头下面看到了这条内裤,旁边正放着凌浩宇和潘诗雅已经领了三个月的结婚证。
“大姐,你干啥呢,恶不恶心!”
凌浩宇一脸嫌恶。
我妈招手让凌浩宇过去看:“小雅是不是生什么病了,她这内裤上分泌物的颜色不大对啊!”
闻言我也飘过去凑近一点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她的分泌物竟然是脓性还带有血丝。
身为医生的我虽然不是妇科专业的,但是常识我还是有一些的。
潘诗雅多半是得了性病。
潘诗雅跟凌浩宇搞在一起这么久,那凌浩宇岂不是也……
我猛地看向凌浩宇,凌浩宇还是那副嫌恶的样子,眉头上的纹路深得能夹死苍蝇了。
如果凌浩宇得了性病,那我……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自己离地的半透明的脚,我好像没必要担心自己了。
我妈担心潘诗雅,风风火火地拎着这条内裤往卧室走去。
“小雅!小雅,你是不是得什么妇科病了啊?”
我妈的嗓门很高,楼下的凌浩宇听到妇科病这三个字赶紧跟上楼。
“什么?潘诗雅得妇科病了?”
这副夸张的模样仿佛潘诗雅是什么行走的生化武器一样令他避之不及。
4
潘诗雅就这么被吵醒了,看到凌浩宇皱着眉头面露嫌弃,和拎着她的内裤的我妈一起站在她的床边。
潘诗雅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很快就转换成怒意。
她冲着我妈吼道:“我不是说了不让你帮我洗内裤吗!”
我妈担心潘诗雅的身体,没理会她恼羞成怒的质问,一脸担忧:“小雅,你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生病了?”
“要是真生病了,可得及时治疗啊!”
她那小心翼翼的温柔语气,仿佛潘诗雅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易碎的宝贝。
小时候,因为被潘诗雅按进水里那次,我身体一直不大好。
经常头疼脑热的,我每次祈求我妈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我妈总是会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她用毫不在意甚至有些不耐烦的语气说:“又不是会死人的病,多喝点水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又以要给潘诗雅辅导功课,或者找一些诸如家里要打扫、菜还没买之类无关紧要的小事为借口,说没有时间带我去医院。
那时候,小小的我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解,为什么我的妈妈一点都不关心我。
而现在,我妈仅仅是发现潘诗雅有可能生病了就这样大惊小怪,这样担心她。
凌浩宇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得了什么脏病啊?”
潘诗雅顿时像是猫被踩了尾巴一样:“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快来姨妈了,这是正常现象!”
她双手叉腰,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冒犯了一般,可我却能看出她极力隐藏的慌乱神色。。
听到她的话,凌浩宇微微皱眉,似乎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
而我妈却依旧不放心,还在一旁唠叨着:“小雅,你可别瞒着啊,身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可不能硬撑着。”
那关切的眼神,仿佛潘诗雅才是她的亲生女儿,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潘诗雅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啰嗦了,烦死了!”
我妈却依旧满脸笑意,温柔地说:“好好好,小雅你别嫌我啰嗦,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看着她那讨好的模样,我心中一阵悲凉。
我妈对潘诗雅的溺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我妈和凌浩宇正要出门时,凌浩宇接到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
“凌先生你好,我们发现白静姝小姐生前曾有一年的性病史,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请尽快携带您和白静姝小姐的全部家属来医院进行体检。”
5
凌浩宇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怒目圆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丑闻。
“什么?性病史?白静姝她竟然……”
他气得话都说不完整,转头看向我妈,眼中满是厌恶和愤怒。
我妈也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嫌弃:“这死丫头,竟然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凌浩宇自动忽略了医生说的“生前”二字,咬着牙恨恨道:“一年,说不定她肚子里怀着的都是别人的野种!”
他们如此轻易地就认定是我不检点,对我进行这般恶毒的批判。
听到我生前有一年性病史这个消息我也很震惊,可转瞬我就想通了。
我只有凌浩宇这一个男人,那么这个病从哪来的不言而喻。
我看向潘诗雅,她的神色有些慌张。
但凌浩宇和我妈正沉浸在对我的批判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凌浩宇疯狂地给我打电话,嘴里骂骂咧咧:“白静姝,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给我接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可连续打了十几个,都没人接听。
“这个贱人,居然还敢不接电话!”
凌浩宇气得把手机狠狠摔在沙发上,继续破口大骂:“她做出这种事,还有脸躲着!”
我妈也在一旁附和着:“就是,太不要脸了!我怎么生出了这么个伤风败俗的东西!”
“真是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通过浩宇传染给我,我可倒霉死了!”
过了一会儿,潘诗雅调整好情绪,也跟着凌浩宇和我妈一起骂起来。
她装模作样地捂着肚子,脸上满是担惊受怕的表情,楚楚可怜。
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她惺惺作态的表演。
我妈一听,联想到潘诗雅内裤上分泌物的异常,更加担心。
“小雅啊,你可别被她给害了呀!都怪那个死丫头,做出这种丢人的事!”
妈妈那关切潘诗雅的模样,让我本就沉寂的心又凉了几分。
她对潘诗雅的关心无微不至,对我的死活却漠不关心,甚至还在肆意诋毁我。
联系不上我,凌浩宇决定先带潘诗雅和我妈去医院做体检。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凌浩宇找到医生,没好气地问:“白静姝人呢?把她给我叫过来!”
医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白静姝不在这里啊。”
凌浩宇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医院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她可是性病病毒携带者,怎么能让她乱跑?为什么不把她隔离起来?”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潘诗雅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你们医院这是玩忽职守!万一她传染给别人怎么办?”
我妈更是不依不饶:“你们得给个说法,怎么能让这种不检点的人在外面乱晃!”
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三口,而我就是个给他们带来灾祸的插足者。
医生皱了皱眉头,看着他们,严肃地说:“白静姝已经死了,之前打电话通知您来,也是因为她是在我们医院过世的,我们检查出她有性病史,考虑到可能会对家属有影响,所以才让你们来体检。”
听到医生说白静姝已经死了,凌浩宇、潘诗雅和我妈都愣住了。
那一刻,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