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你先别哭，慢慢说，”陆旭阳温柔地拿过手帕给张妈递过去，“我能承受得住。”
张妈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向顾晨阳，见他神色肃然地点头，便在深呼吸后说道，“太太是先生的原配没错，两人婚后一直生不出孩子，所以就叫……就叫我姐姐给先生生孩子，如果是男孩子，给一百元钱，如果是女儿，那就继续生出男孩子为止。”
居然会有这样的人？饶是楚十五重生了一回都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我姐姐怀了双生胎，看胎像就是男孩儿，”张妈继续说道，“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声音特别大，特别好听，第二个孩子还没出生，姐姐大出血，孩子后来是没事了，但是姐姐失血过多，过世了，那孩子一直都没哭声，还特别带去医院看了下，才得知……得知孩子在娘胎里不太好了，所以就……”
病房里一片寂静，偶尔出现张妈一个抽泣声。
“后来呢？”顾晨阳轻声问道，“是不是她不要那个病孩子？”
“是的，”张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姐姐没了之后，是我帮忙带孩子的，我看到她往其中一个襁褓里头塞纸条，当时吓坏了，我偷偷把两个孩子调换过来，然后就是健康的孩子被丢弃了。”
张妈的头压得很低，完全不敢看顾晨阳，片刻后，身子一弯，朝他跪下了，“晨阳，当时世道艰难，如果是旭阳被丢出去的话，肯定活不了，你是健康的，被人捡了被人家也会好好对待你的。”
“张妈，你起来，”顾晨阳没有抱怨，也没有因为张妈的所为而懊恼。
是顾家给了他爱和温暖，他宽容多余怨恨，只是可怜张妈这些年来背负这么重的包袱和心理压力。
说完，扶着张妈起来，“如果不是你当年调换了我们俩，旭阳现在还有没有命都不知道，谢谢你保全了我弟弟。”
“你们不怪我？”张妈惊慌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移动，“晨阳，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是张妈对不起你，但是真的没办法呀，只有一个旭阳，哪怕是他病着，太太和先生也会出现医治，我不能让他有事。”
“没事了，没事了，”顾晨阳安慰道，“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你还谢谢我？”张妈捂着脸失声痛哭。
陆旭阳愣住了，没有想到整件事居然是这样的。
那个天天说对他好的女人不是她的亲妈，亲妈已经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过世了。
“她……她人埋在哪里？”颤抖的声音让张妈停止了哭泣。
“你说什么？”
“我问你，她的墓地在哪里？”陆旭阳再次问道。
张妈听明白‘她’是指谁了，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要……”
“如果不是我们，她应该不会死吧？”陆旭阳脸上滚落两行眼泪。
张妈哭着点头，“我们家八个姐妹，她是老大，为了让我们过的好一点，宁愿自己……”
剩下的，她实在是说不下去。
那个年代，主要活下去，任何赚钱的机会都不会被放过，尤其还是两百元的巨额。
“哥，我们回家吧，明天我们去祭拜她，”陆旭阳低头看着地上某处，幽幽地说道，“她为了我而丢失了这条命，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要去祭拜一下。”
“好，”顾晨阳看得出来陆旭阳的心理素质比他想象的要强，“我们陪你回去。”
说完，转头征求楚十五的意见。
楚十五点了点头，自是不会让顾晨阳一个人去面对傅佩兰的。
张妈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太太她……”
“张妈……”陆旭阳握住了张妈的手，意识到称呼不对，又改口了，“我们该叫您姨母才对，是不？”
张妈愣怔，脑子里全是这三十年来照顾陆旭阳的画面，她一辈子没结婚，差不多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一声‘姨妈’，使得她肝肠寸断，从未有过这样的奢望，如今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却是这样的心酸。
“旭阳，你撑得住吗？撑得住，我们就回去，”顾晨阳以为只有来个突袭，才能让傅佩兰措手不及。
或许，她现在已经在欢呼雀跃地少了个负累。
“张妈，我想知道如果当初傅佩兰没有儿子，又会是怎么样的后果？”这才是楚十五最疑惑的地方。
重男轻女的心理可以理解，但是到了病态的地步，那就令人费解了。
“我记得先生和一起创业的几个兄弟说过，厂子他们只要分红，不要管理权，以后这厂子要留给先生的儿子，所以……”
按张妈的说法，陆父去世后，傅佩兰管着厂子，这些年也管的不错，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害怕自己年迈老去而管不着厂子，所以趁着年轻，让陆旭阳和孙蔓蔓有了孩子……准确地说，是想要顾晨阳和孙蔓蔓有个健康的孩子来继承大兴纺织厂。
这路也铺得未免太长了点儿。
殊不知，她傅佩兰从一开始错，这就意味着结果肯定不会好。
掌控欲这么强，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也许，她正在庆幸当初留下来的是陆旭阳，而不是顾晨阳。
一个健康的人是不会受人摆布的。
“回家吧，也许我们的父亲也希望我们能一起回家，”顾晨阳看向陆旭阳，兄弟俩目光相对，透出坚定的光芒。
张妈害怕却又欣喜，她说出事情的真相，意味着陆家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这是迟早的事， 她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过自己的日子了。
办了出院手续，一行人开车去了陆宅。
张妈推开了门，里面笑声涌了出来。
“张妈，你找到旭阳了吗？”傅佩兰说完，拿起桌上一只金手镯，对孙蔓蔓说道，“这好看，你手白，更好看。”
“谢谢妈，”孙蔓蔓开心地收下了。
她一抬眼看到楚十五等人，愣了愣，把手镯放下了。
“怎么不带了？”傅佩兰说完徇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楚十五等人已经走了进来。
“找到旭阳啦？那真是太好了，”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