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终章
悠悠慢2024-05-04 09:2610,118

  半个小时后,我抱着李诺,走进一个小区。

  还没走到要去的楼下,就在小区篮球场旁边的绿化道上,迎面碰到了两个正在散步的女人。

  突然看到我出现,某人先是脸色一变,然后怔住了。

  反应过来,撇下同伴,转身就走。

  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想躲着,我不禁怒了。

  “躲,你还躲得过去么?”

  听我说话,她停住了,嗫嗫喏喏的转过身,只看了我一眼,就赶忙低下了头,紧张地捏着衣角,心虚得就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芸姐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然后很自然地上前,从我手里接过李诺,头也不回地离开。

  “姑娘,我们走,这里等下要有羞羞的画面,小娃娃看不得。”

  “不要,不要,啊,糖糖,糖糖,弟弟的糖糖~”刚见面就要被抱走,小家伙自然不愿意,在芸姐手上一顿挣扎,无果后,又朝某人,挥舞手里已经买了三天,始终没舍得拆开的零食。

  “弟弟还小,吃不得糖糖,听话,等下再给小妈。”

  在芸姐的安抚中,不甘心的李诺渐渐被抱远了,只剩下我,和某个这些天让人操碎了心的女人。

  “倒是再跑啊,怎么不跑了?”过了不知多久后,沉默在我的冷笑中打破。

  某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弱弱开口:“那……我继续?”

  说完,真的转过身要跑。

  “再往前一步,腿给你打断!转过来,看着我。”

  于是,她再次停住,转身看着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渐渐地,眼睛里有了笑意。

  “别嬉皮笑脸的,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声不吭的说走就走,还给我下安眠药?真是胆大包天啊,都敢谋杀亲夫了。”我可没心情和她说笑,冷着脸问。

  “那啥,你的青梅竹马,都从国外跑回来赶人了,我不走还留着干嘛,等你们一起把我扫地出门吗?”她反驳。

  “还有点脑子没有,别人赶,你就真走啊?你男人就那么不值钱吗?别人要,你就随便让出去。”

  “值,但是青梅竹马更值钱啊,什么都比不上她,我能有什么办法。”

  “谁说的比不上?离家出走就不追究你了,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知道回家?”

  “你……都有青梅竹马倒贴了,再大的事,都有她陪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强词夺理,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啊?但凡我良心坏一点,真和别人在一起了,你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不知道呢,实在不行,只能给孩子再找个爸了,我可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你找个我看看?敢去外面裹野男人,给我戴绿帽,让野男人冒充我儿子的爹,天王老子,我都给他屎打出来!”

  “那我不找了。”

  “错了吗?”

  “错了。”

  “还敢跑吗?”

  “不敢了。”

  “再有下次怎么办?”

  “不会再有下次了……”

  “知道就好,再敢有下次,你前脚走,我后脚就十个八个的找进门,让你再想回来,都没有你的位置,怀了还敢到处跑,把自己搞得那么伤心,真有个什么闪失,你不想好,我还想要儿子呢,走,回家!”

  “哦。”

  ……

  九个月后。

  医院产房外,一大家子都在等待。两家的人基本都来齐了,其中甚至包括张晓微已经八十几岁的外公外婆。两个老人本来口口声声说,生个娃而已,多大点事,丈母娘也打算生了之后,告诉他们一声就行,结果就在进入预产期,准备从广东过来照顾的时候,老两口却改口了,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他们哪能在家里等,说什么也要一起过来。

  此外,还有袁金柱等一干损友,该来不该来的,基本都跑了过来凑热闹,乌泱泱一片,将产房门口的接待厅弄得人满为患,忙得接待的护士一个劲说,从没见过谁家有这么多人,也将另一个准备进产房,只有丈夫和婆婆陪伴的准妈妈看得羡慕不已。

  “是妹妹。”袁金柱嘴巴永远闲不住,没事做,又在和李诺争。

  “不对,是弟弟。”从张晓微刚怀孕,甚至我都还不知道这事的时候起,李诺就一直在喊弟弟,听他说是妹妹,自然不干。

  “百分百是妹妹,你敢不敢打赌?”这家伙就是这样,跟谁都能有鼻子有眼。

  何舒曼捅捅他腰窝,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和他吵架的次数多了,李诺自然不会再上当,当即气呼呼哼了一声:“不要,就是弟弟,你才是小狗,哼!”

  产房内,张晓微紧紧抓着我的手,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老公,我是不是要死了?”

  “怎么可能,我在这里呢,不会有事的,坚持一下就好了。”我笑笑,同时摸了摸她的头。

  这女人,进入预产期之前,就一直纠结要怎么生。先是说怕痛,要剖腹产,但是又担心,以后会留疤,还是顺产好,但是没两天,又说还是怕痛,还是剖腹产好一点,直到不知从哪里,听到剖腹产对孩子不好的奇怪说法,才毅然决然地决定顺产,说什么也不变了。

  “老公……要是我生不出来,休克了,医生让保大保小的时候,你一定要保孩子,知道吗?”

  这话一出,不仅我哭笑不是,就连接生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笑了。

  “电视剧看多了吧,保大保小都来了,没有这些说法。有力气说有的没的,你还不如赶紧深呼吸,好好憋足劲,争取一口气生出来,已经好一会了,再生不出来,就有点危险了。”收起忍俊,女医生一脸严肃。

  一听后果这么严重,张晓微顿时不敢再出声了,连忙铆起了劲。

  过了一会后,她又筋疲力尽,断断续续的开始作妖:“老公,我不行了……要是,我过不去这一关,你就,把吴悠,找回来吧……说来说去,还是我,抢了她的老公,我心里一直,过不去,我要是死了,就可以,把你还给她了……”

  “听医生的话,好好生,先别说这些了好不好?”我抓紧她的手轻声安慰,同时心里有些无奈。

  要不是产前检查一切良好,她也一直坚持做一些有助于生产的锻炼,就连医生都信誓旦旦说她体质很好,顺利生产不是问题,这会她的状况也很好,我都差点相信,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生理上没有问题,但是心理上,明显有个坎过不去。

  于是想了想后,我笑道:“其实有件事我没和你说,吴悠已经回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啊?”本来有气无力的,一听这话,她顿时来了精神。

  随着一口心气涌上,在一声明亮的啼哭中,瓜熟蒂落。

  亲眼看着一个小生命来到世上,这一刻,欣喜激动之余,免不了感触良多。

  从现在起,我,李念,是当爸的人了……

  等护士将刚出生的小家伙包好,放到小媳妇旁边后,我低下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老婆,辛苦了,谢谢你成全我当爹的梦。”

  “是弟弟,还是妹妹?”小媳妇已经用完了全部的力气,但还是不忘问。

  对于这个问题,虽然我们早已经在李诺一声声的“弟弟”中,猜到了结果,但这种事情,真正开奖之前,谁心里也没底。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女儿还是儿子,弟弟还是妹妹,都是我们的宝贝,我们都喜欢,都爱。

  “是弟弟。”又亲了媳妇一口后,我轻声揭晓答案。

  五天后,我将媳妇和儿子,从医院接回了家。

  满月这天,来了很多人,已经定居国外的吴悠,也特地回来,给孩子包了个大红包。没怎么搭理我,而是拉着张晓微,关上门在酒店房间里看孩子,这一看,就是整整两个小时。至于看孩子的时候,两个女人有没有说点什么,具体又说了什么,不得而知。

  从房间里出来,依然没怎么理我,最后也没留下来吃饭,和我相视一笑后,就连夜又飞回了国外。

  满月宴接近尾声,一众宾客相继散去的时候,我又迎来了一位灰尘扑扑的客人。

  “回来了?”看着姗姗来迟的他,我微笑。

  他点点头,然后笑道:“我能说,其实大多时候,我一直都没有走太远吗?即使偶尔远一些,也很快就回到这一带,所以整体来说,谈不上离开,现在也算不上回来。”

  “当然可以。来了就好,先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喝点吧。”

  顿了顿,我摇头笑笑道:“其实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应该喝点的,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只要是好酒,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他笑笑。

  我道:“当然是好酒,也有好菜。”

  “那就好,不过来得有点匆忙,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连可以当红包的红纸,身上也没有半张,你不要介意。”他挠头笑笑,难得的有些难为情。

  “不会,只要人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说是这么说,孩子满月,当师伯的什么都没准备,着实有点不像话……”说着,他从皱巴巴的唐装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米黄色,夹杂些许五彩色的石头:“这东西,是我早几年在藏南的时候,从一个喇嘛那里得来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也有吉祥的寓意,弄个布袋装起来,给孩子贴身戴着吧,满三岁再摘,当然要是一直戴到成年会更好。”

  虽然不知道是何物,但能让他在这场合拿出来,必然不会是普通的东西,于是我神色一正,郑重的双手接过。

  “好了,有了礼物,这酒喝着才踏实。”随着我将东西收下,他的神色也自如了许多。

  摈退众人,重新叫上一桌席,等谢一凡吃了些东西后,我将酒倒上。

  “能说说你这一年来的经历吗?”两杯酒下肚后,我问。

  “真没啥好说的,而且今天是你儿子满月,大喜日子,我也不想说,不适合。”一句话,谢一凡就将我从他身上打听更多细节的想法堵了回来。

  “好,那今天我就不问了。”从他眼睛里,我看到了一股浓浓的疲态。

  结合风尘仆仆的形象,不用想,他的这一年,定然到处奔波,充满了艰辛。

  而这一年,通过翻阅老头子遗物中的一些手记,以及罗文信偶尔开口,透露出来的一些信息,再加上我自己也经常有时间静下来想,已经大致猜到了一切。

  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坐下来和他喝酒,放心收下他给孩子的礼物。

  “既然来了,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我说。

  谢一凡摇头笑笑:“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再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想了想,认真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谢一凡再次笑笑:“你现在是有家,有子女的人了。”

  我不说话了。

  确实,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已经不再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时候。

  再然后,我和他都很少再说话,只是坐着吃东西,隔一会,就端起酒杯互相敬一下,然后喝酒。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各自将一瓶高度白酒下了肚。

  这一年,虽说很少有机会锻炼,但我的酒量,却也神奇的上来了不少。换成以前,53度的酱香白酒,半瓶就足够把我放倒,但是今天,喝了整整一瓶,也只是有些头晕,大体还是很清醒。

  “再来点?”眼看空瓶子,再也倒不出一滴,我问。

  “够了够了,再喝就该误事了。”谢一凡微笑着摇摇头,看得出来,他酒量和此时的我差不多,甚至还要弱一些,已经有些上头了。

  “好,那下次。”我也不勉强。

  “嗯,下次。”停顿了一会后,谢一凡认真看向我:“我需要玉清笔,和老头子留下的部分东西,能给我吗?”

  “可以。”没怎么犹豫,我就点头答应,然后道:“还需要什么吗?”

  谢一凡道:“如果再有历代祖师,更好,但是这些东西,你还是留着吧。”

  我犹豫了一下,道:“可以给你。”

  “不了,这些东西,传承了千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你还是留着吧。”

  “行,那等下回去我就拿给你。”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给被一记炸雷惊醒的儿子喂完奶,重新哄睡好,放回婴儿床,又给媳妇倒了杯热水,刚钻回被窝,还没躺下,我心里骤然炸起惊雷,心神巨荡。

  玉清笔,落地了!

  同一时刻,芸姐房间,原本熟睡的李诺猛然惊醒,哇哇大哭!

  从得到的第一天起,玉清笔就一直是她的玩具,直到三个月前谢一凡要,我哄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拿给我,但冥冥中,早已属于她的东西。此时玉清笔落地,她自然也有所感应。

  看我突然脸色大变,身体僵硬,再加上李诺同步传来的哭声,张晓微先是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然后也没说什么,默默起床,开灯,打开衣柜,给我找起了衣服。

  “别找了,我今天不穿那些。”从后面看着她,我心里升起一阵巨大的愧疚。

  “那么冷的天,那么大的雨,好歹穿点在里面,暖和一点吧。”张晓微头也没回,继续在衣柜里翻找,轻声说。

  所有的事情,我瞒谁都没有瞒着她,所以从三个月前,甚至更早前起,她也和我一样,每一天都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不起,我必须要去,这是我的责任……”虽说已经做足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别说媳妇,我自己的心里都极其复杂。

  “知道,我不怪你。”说话间,她已经拿出早就特地为我准备好的加厚保暖内衣,甚至还有一套看似很薄,实际防水透气功能都很好,还可以穿在里面的雨衣。

  不得不说,生活方面,这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好女人。

  “老公,我不能不让你去,只想和你说,做事的时候,别忘了你还有我儿子……”将衣服在床边放好后,她用额头轻轻碰了碰我的额头。

  “知道了,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亲了她一下后,我翻爬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笑道:“对了,恐怕还要麻烦你准备三个人的宵夜,当然更有可能是早餐,知道你不分昼夜的带孩子,很辛苦,实在累的话,就叫姐帮你吧。”

  乖巧地笑了笑,张晓微道:“我不累,你想吃什么?你走了我就开始弄。”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行,我都爱吃,现在还早,你先睡一会再起来弄吧,睡不着也别起来,冷。”

  “嗯,知道了。”

  说话间,我已经穿好衣服,又在熟睡的儿子脸上亲了一口后,压下所有情绪,转身走出房间。

  “烂人,活来了,赶紧爬过来!”

  接到电话的时候,袁姓烂人刚刚完事,正是绵软无力,身体被掏空的关头。

  丢下手机,就是一通埋怨。

  “真特么会挑时候啊,你姓李的倒是老夫老妻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起,但老子正是热恋时期,干柴烈火,浓情蜜意,恨不得整天不下床啊。大冷天,大半夜,还下着大雨,把老子从春光无限的热被窝叫出去淋雨,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别废话了,赶紧起吧,早去早回,我也好睡一会。”何舒曼没好气拍了他一巴掌,然后翻转身背过去,曼妙毕现。

  望着这勾人心魄的画面,袁姓烂人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嘿嘿一阵笑。

  “真要命啊,要不是时间紧急,真想再办你一次。”

  “再碰我一下,阉了你。”何舒曼赶紧拉过被窝,紧紧裹住。

  “嘿,老子雄风不倒,金刚不坏,就算阉了一个,也还能再长出一个。”

  嘴里污言秽语的起床,穿好衣服后,袁姓烂人悍然出手,掀开被窝,一巴掌拍向该去的地方。

  “瓜婆娘,听着啊,这次回来,老子就娶你,以后合法开车!”

  “你要死啊!烦不烦!”

  祖师殿堂里,我已经穿上一件纯黑色,袖口有几圈浅黑色云纹的古代宽袍。这件象征画灵正统身份的长袍,是老头子留下来的,终其一生,我只见他穿过一次。

  现在,我穿上这件长袍,便意味着,我已经接过衣钵,成为画灵派,第三十六代正统传人。

  点上三炷香,插进供桌上的香炉后,我双膝跪下,虔诚道:“历代祖师在上,画灵第三十六代门人,弟子:李念,今日焚香叩拜,请受香火。礼成后,弟子将赴险地斩邪,诛逆,伏妖,万望祖师仙灵,助弟子一臂之力,荡妖除邪,护我门清风,还一方安宁,弟子叩首。”

  墙上的画像,原来只有三十四幅,如今已经变成三十五幅,曾经活生生的老头,也和历代祖师一样,变成了墙上的一幅画。

  千年香火,一脉传承,何其艰难。

  真别说,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看着和公园打太极的老头没啥不一样,但随着和历代祖师放一起,往墙上一挂,区别就出来了。

  容貌没有任何出入,就连目光,也和生前一模一样,但不知不觉的,就是多出了几分神韵,或者干脆说神性。

  和所谓名门正派严谨门规不同,画灵一派,其实没多少规矩,更多时候,都是当代画灵人因时制宜,看菜下碟。当然,也有雷打不动的存在,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每一代弟子,在先师故去后,都要亲手为先师画像。只有完成了这一步,才算真正接过传承。

  为了凑齐老头子画像所需的材料,我这一年来费了不少功夫,在很多人的帮助,以及罗文信旁敲侧击的指点下,才终于完成。

  起身,盯着老头子看了好一会后,我拿起准备好的超大背包,先将老头子的这一幅取下,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

  随着历代祖师画像,一张一张取下,这间小小的殿堂,也渐渐空了……

  将最后开山祖师李长梦画像取下,装好,开门走出去,袁姓烂人已经到了,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嬉皮笑脸和我媳妇说话。

  “妹子放心,有我在,一定将你男人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媳妇抱着儿子,像是没有听见,倒是同样抱着人的芸姐听见了,并给出了回应:“要是有什么闪失,老子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有事,我自裁谢罪就是。”袁某人浑不在意。

  见我穿着画灵人长袍走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龟龟,还真有点像模像样,怪精神。”半晌,袁金柱率先回过神过来。

  时间紧急,我没空再和他费口水,直奔主题:“走吧。”

  这时,罗文信开口:“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了罗叔,这个时候,家里需要有个人守着,就麻烦你了。”

  说完,看了看沉默的媳妇后,我将背包甩向某人,率先大踏步出门,走进夜雨。

  大山深处,山风呼啸,大雨滂沱,成片树林拦腰而断,越往里,泥土反转,树木拔根而起的迹象就越明显,俨然如同战场,就像被炮弹轰过一般。

  泥坑底下,谢一凡一身泥泞,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混合着泥土,血液,从脚底流出,变成浑浊的液体,在周围汇聚成一滩浅浅的水洼,神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然而,就是这张不似活人的脸,此时却挂着浓浓的笑意,时而妩媚邪异,时而狰狞扭曲,阴森,癫狂。

  一阵狂风,裹挟着夹杂冰雹的乱雨拂过,拍打在他的身上,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顿时一下裂开,化为碎步,被风雨卷进夜幕,也露出他自脖子以下,胳膊以上,几乎布满了整个身体的纹青。

  那是一幅画,线条纷乱而复杂,但仔细一看,又大有玄异。

  画中有不少人物形象,有男有女。女的或薄纱遮体,或身着古代盛装,眉目窈窕,婀娜多姿,男的,则以盔甲武士为主,也有少数宽衣大袖,长发飘飘的隐士形象。

  再仔细看,这些画中的人,是动的……

  “来吧,来复仇吧,为这一天,你已经准备很久,我也等了很久了,来吧,哈哈哈!……”画中的人正在互相攻伐,当杀伐激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似乎把身体变成了一个战场的谢一凡,也癫狂到了极点,迎着风雨放声狂笑。

  我身穿长袍,从林深处走出,望着此刻的他,皱紧了眉头。

  “你……”

  “别废话,不是要给老头子报仇吗,来!”在脸庞肌肉的一阵极度扭曲中,谢一凡继续狂笑。

  我有些犹豫了。

  来之前,我有想到,既然他已经用上师门圣物,而且玉清笔已经坠地损毁,情况就一定很惨烈,很严重,但没想到,跟着心神感应,来到玉清笔落地的地方,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

  感受到强烈的妖邪气息,十二元辰自动激发,在我头顶熠熠生辉。

  由于今晚的事情和以往不一样,我没敢再让萧清荷,白面书生和吴老先生跟着,将他们都留在了家里。所以此时,不动手的话,我唯一的护身手段,就只有头上的十二元辰。

  但十二元辰的主要作用,是弥补我魂魄的缺陷,能让寻常的阴物望而生畏,此时用来抵挡谢一凡身上的东西,显然不够。

  即便如此,我还是犹豫了。

  “来啊!你不想给老头报仇,想让他白死了吗!”看我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谢一凡又是一声狞笑。

  “行,既然你不敢动手,那就我先来吧!”

  话音未落,谢一凡已经从十几二十米外的泥坑底,瞬间来到了面前,脸上满是癫狂恐怖的笑容。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裹挟着阵阵阴风,对着我脑门一拳轰出!

  同一瞬间,我身前骤然升起一道明亮火墙,拦下这一击的瞬间暗淡了下去,三秒钟不到,就彻底熄灭了。

  与此同时,头顶的十二元辰,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神像出现了无数道黑色的细微裂痕,变得摇摇欲坠。

  再看谢一凡,仍然还站在泥坑底下,邪笑连连,似乎根本没动过。

  “他身体里的东西非常厉害,再来的话,我最多还能扛两下。”袁金柱从身后走出,脸上首次变得极为的凝重。

  只是刚才那一下,在他头顶盘旋的三团金色火,颜色就变淡了许多。

  说着,他又担忧的看了看我,没有多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还能帮我抵挡两下,但十二元辰还能不能扛住,就不好说了。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将局势说给我听,没有再进一步提出建议。

  袁烂人不傻,早已经看出端倪,知道现在是什么形势。涉及到同门的内部问题,他一个外人不能多说,只能让我自己抉择。

  而我,依然还在犹豫。

  “还不来?”谢一凡自然将我此时的优柔寡断看在眼里,癫狂的笑意中,顿时多出了一股浓浓的嘲讽意味。

  “既然不来,那你就死吧!废物,窝囊废,也不知道老头子,究竟看上你哪里!”

  再次扛过一击过后,袁金柱头上的三团火,更加暗淡了,就像三颗蜡烛,不能说不亮,但放在这阴风惨惨的荒郊野外,就如萤火之光,微不足道了。

  而我,则脸色变得和谢一凡一样惨白,十二元辰更是微弱至极,几近碎裂。

  再来一次,绝对会彻底崩碎,再也无法复原!

  “出手,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不出手,三个人都必死无疑了。”这时,袁金柱也绷不住,再次说话了,依然更多是形势分析,没有直接提意见,更没催促。

  深吸一口气,我眉头紧皱,沉默着,认真看向愈发癫狂的谢一凡。

  渐渐地,我们都看懂了对方眼睛里的意味。于是,我心里生起一阵巨大的歉意,而他,则在疯狂之外,多出了一丝欣慰。

  “来吧,师弟,我不想再承受这种痛苦了,让这一切结束吧。”

  “对不起了,师兄……”

  随着历代祖师画像,一张张升空而起,从立派伊始,传承千年至今,画灵一门威力最大的三十五张灵图,开始相继释放威压,一道又一道若有似无的虚影,开始在半空中显现出来。

  先是开山祖师李长梦,接着是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祖师……

  当老头子的虚影,最后出现的时候,我双膝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师父,弟子无能,给你老人家丢脸了……”

  历代祖师画像,本身既是一张张“大图”,也关系着画灵,能一脉单传,香火绵延至今不曾断绝的最大原因:为免后世误入歧途,画灵彻底沦为邪术,再也无法回归正道,每一代祖师过世后,弟子都要将先师神魂入画,默默守护后世。

  也就是说,每一代祖师都自囚于画,甘愿画地为牢,用这种方式脱离轮回,断绝了来世。

  镇压持续了整夜。

  一直到黎明时刻,风雨才渐渐停了下来,然后,云开雾散见朝日。

  将一张张已经失去神性的画像收好后,我走下山坡,往泥坑底下走去。

  “这些画,是不是以后就会变成普通的画像,再也没有威力了?”先前帮我一起收拾画像的时候,袁金柱就发现了这一点,随着此时尘埃落定,也在一声叹息后,打开了话匣。

  历代祖师,一旦变成普通画像,也就意味着,画灵派从此失去了根本,不仅灵画作用会大打折扣,也再不具备一旦后世传承人自身入魔时,历代祖师显灵纠错的功能。

  “应该还不至于,回去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说是这么说,但具体究竟还能恢复多少,我心里其实也没底。

  历代祖师全部显灵,对付几只“艳傀”和“杀傀”,结果自然不会有意外,哪怕这些妖物已经变异,也不足以抗衡,我这会真正关心的,是谢一凡死活。

  不愧是堕入了画灵邪道的逆徒,很有悟性,很有执行力,但狗急跳墙时,也够疯。

  也算这家伙福大命大,当我在又深了许多的泥坑底,找到他时,他还没死,但也只剩一口气吊着,苟延残喘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将他从一堆烂泥中扶起,拼着老命,又吸了一口气后,他露出狼狈至极的苦笑,半死不活的问我。

  “别开玩笑了,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了你,我也要偿命。再说,将历代祖师神魂请出来后,事情也不是我说了算,你最后没死,只能说是祖师爷们手下留情。”

  “那你……再动手?”他咳了几声后,又道。

  望着这一心求死的家伙,我不禁一阵没好气:“我已经说了,杀了你,我也没有好果子吃,祖师爷都不杀你,自然轮不到我来清理门户。”

  “可是……”

  “别可是了,既然祖师爷放过了你,那你就带着我的缺魂,活着吧。反正那么多年魂魄不齐,也没见死,我早就习惯了,而且你也已经还了我一部分,剩下的,没有也无所谓了。”不用他说,我也知道,那只长得和我一样的“杀傀”被清除后,我的缺魂已经转移到他身上。

  正是这一部分缺魂,维持住了他的生机,否则仅凭他自己,祖师再手下留情,他也扛不住。所以一定程度上来说,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我的缺魂,也已经和他融为一体,除非他再死一次,不然真回不来。

  祖师爷不仅留了他一命,最后还将我的护身元辰复原,提升到了新的强度,现在我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完整,也不需要那一点了。

  “话说,你对自己还真够狠的,拿自己当画纸,还敢把你弄的那些东西画进去,佩服。”停了一下后,我又道。

  谢一凡一声苦笑:“没办法,它们已经脱离我掌控,知道我要清理他们,甚至开始融为一体,只有我自己,才能将他们强行封印了。”

  “要是我去年,就答应你拿走老头子骨灰,上次也让你拿走祖师爷画像,是不是就没这么严重?”我好奇问。

  “差不多,只是按照我当时的思路来,我肯定是活不成了。”他回答。

  我笑道:“该。要不是你弄出这些东西,也不会给自己找这么多苦头,老头子也不会死。”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他点头承认后,又问。

  “给老头子画像前后那段时间。”顿了顿,我认真道:“虽然老头不是你直接害的,但却因为你弄出来的这些东西,帮你擦屁股而死,你难辞其咎。这么大的过错,不会因为你最后良心发现,迷途知返,祖师爷们也饶过你就过去,所以,你以后肯定是不能再以画灵传人身份自居,更不能再画图了。别抱侥幸心理,我的缺魂已经和你融为一体,你但凡有什么心思,我都能感应到。”

  深深的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回头我就找个道观出家去。”

  “嗯。”我点点头,道:“也不是非要出家,只要以后少憋点坏,在不在家都无所谓。”

  他笑了笑:“就像师弟这样光明磊落?”

  “我可谈不上光明磊落。就去年,我还指使过人去你陕西老家,准备和你拼命来着。”我笑笑。

  然后道:“闲话就到这里了,回去吧,你还能站起来不,要不我们弄个担架抬你?”

  “不用,我自己能走……”

  家里。

  媳妇和芸姐彻夜未眠,天亮后不久,何舒曼也过来了,然后三个女人一起,做了一桌热气腾腾,极其丰盛的早餐。

  李诺这会正趴在婴儿床边,好奇地看着那张同样好奇盯着她看的粉嫩小脸,看着看着,一大一小都笑了。

  然后,她突发奇想,转过身问:“妈妈,弟弟是从小妈肚子里来的,我也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吗?”

  芸姐笑道:“是啊,当然是从妈妈肚子里来的。”

  “弟弟的爸爸是爸爸,那我的爸爸也是爸爸吗?”李诺想了想,又问。

  这下,三个女人,连同旁边的罗文信,杨小天都笑了。

  见大家都在笑,王兴也跟着傻笑。

  “是啊。”

  一脸认真的“哦”了一声后,李诺回过头,继续逗弟弟玩。

  忽然,她抬起头,想了想,高兴的往门口跑去。

  “爸爸回来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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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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