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暮色四合,两人沿着山路石头台阶往茶馆走,孔东野一路走,一路高谈阔论着一些企业家在创业和成长过程中的故事,比如海尔的张瑞敏和联想的柳传志,比如日本的松下幸之助和稻盛和夫,还有微软的比尔盖茨。江彩霞听得津津有味,话茬也接得恰到好处,一会说是啊,你看他们的广告做得多好,电视里天天播,一会又说她们家里买的就是海尔的洗衣机。
孔东野心想,坏了,无论自己怎样在“企业家如何创业”和“企业如何成长壮大”这两件大事上引来引去,江彩霞却始终只关心着卖东西,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和领会自己的苦心和精髓。他想了想,决定退而求其次,反过来问江彩霞:“你知道那天我们在四通桥吃饭,我为什么要问你们三人,创业的原因吗?”
江彩霞摇头。
孔东野想了想,启发道:“你知道汽车有一个发动机吧?”
啊,江彩霞笑起来:“我知道了,创业的原因,就像汽车的发动机。”
孔东野赞许地看一眼江彩霞:“聪明,决定一辆汽车发动机好不好的,有两个重要的参数,一个是马力,另一个是扭矩,马力决定速度,决定汽车能在道路上跑多快,扭矩决定性能,决定汽车能在起步、低速和爬坡时跑得有多好。”
“哦,具体怎讲?”
“比如小鲍的发动机,是想在中关村卖电脑赚点钱,胡溪的发动机呢,是想证明自己能不能在北京城里干点事,而江彩霞你的发动机呢,是帮客户解决需求困难。”
“这样说来,孔老师你应该投胡溪才对呀,他想在北京城里干点事出来,佩服佩服。”
孔东野笑一笑,继续说道:“小鲍的马力,只要赚到一点钱吃饱了就不想跑了,遇到起步、低速和爬坡这些困难就会放弃,就像他撕掉他的商业计划书一样,胡溪的马力呢,加上了妹妹和妹夫,油门会踩得非常坚定和稳定,遇到困难也不会轻易退缩,但是印刷这个行业的前景我不看好。”
“那我的呢?”江彩霞无比热切和渴望地看向孔东野。
“你自己分析分析?”
江彩霞想了想,笑着摇摇头。
孔东野深深地看向江彩霞:“我查阅了一些资料,药品冷藏运输是个很好的行业,陈青松陈董事长也相当看好这个蓝海市场。你的商业计划书呢,只要我提出质疑和建议,你总是能积极主动地想办法去完善与修改,而且每次都能看到你的行动和进步。我记得有一次,咱们从联想总部采访回来,在当代商城喝茶,说起那些企业名单,说起陈青松的创业和满江红,我看到你满脸都焕发着光彩。”
江彩霞听得心潮澎湃,满胸满腹的云彩像泰山顶上的云和松,慢慢地聚拢过来。
孔东野看着夜色里影影绰绰的泰山群山,慢悠悠地说道:“小鲍的赚钱和胡溪的干点事,说来说去,都是为了自己。可我记得那天咱们跟陈青松聊天,你是这样说的:‘陈董,我们北京公司有个客户需要药品冷藏运输,我问了黎总,他说咱们做不了,可我看那个客户找供应商挺困难的,说是只有国外的供应商才能做,国内的供应商都做不了。’”
“是啊,我是这样说的。” 江彩霞点头道。
“你要记得这句话,江彩霞同学,这句话,就是你的发动机,你的马力和扭矩。”
江彩霞满脸不明白:“啊,这就是我的发动机,马力和扭矩?”
孔东野笑呵呵地伸出手去,拍拍江彩霞的肩膀:“听不明白没关系,记住这句话,现在不明白,将来就明白了。走,去茶馆喝茶,细说下一步的行动和规划。”
不知道是孔东野伸手拍了拍江彩霞的肩膀,还是她被孔老师夸奖得满脸诽红轻飘飘,亦或是泰山顶上夜色深浓让本是近视眼却没戴眼镜的江彩霞看不清楚道路,只听“哎哟”一声,她一脚踩虚在半截石头台阶上差点跌倒,孔东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却蹲下身子,抱着右脚踝,哼哼唧唧,一歪一扭地坐到了路边的大石头上。
孔东野吓坏了:“没事吧?你没事吧?”
江彩霞脱下白色的旅游鞋袜,轻轻揉着右脚脖子,呲牙咧嘴道:“崴着脚了。”
孔东野蹲下身来,抓过江彩霞的右脚,试着轻轻转动方向和揉捏关节:“严重吗?要不要去看医生?”
右脚被人捏在手心里,轻轻向左转,没事,再缓缓地向右转,也没事,转到某个角度时,江彩霞“哎哟”一声呼出来,脚往后一缩,既痛又暖。孔东野把脚抽回来,放正在自己的腿上,边按摩边说:“估计是这里崴着了,还能走路吗?”江彩霞就说:“没事,稍微有点疼,走路应该没问题。”于是站起身来,穿上鞋袜,轻轻把脚放到地上,尝试着踮起脚尖走路,谁知“哎哟”一声,又坐回到了大石头上。
孔东野在心里长叹一声,心想自己真是“点儿背”,好不容易费尽心机的把商业合作气氛烘托到了最高潮,那两条合作细节,只要顺理成章地说下去就能谈妥。谁知,人家脚崴了,哎,算了算了,这个样子,茶馆也别去了,行动计划也别讲了,还是先回旅馆吧。
孔东野蹲下身子:“来,我背你回去休息。”
江彩霞犹豫一下,趴到了孔东野宽厚结实的背上,两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孔东野背着她,沿着山道,慢慢地往旅馆移动。在昏暗夜色和明亮灯光交替的一颠一簸中,江彩霞慢慢放松下来,轻轻说道:“小时候,我爸也这样背过我,你呢,你爸背过你吗?”
孔东野蹲下身子要背江彩霞的时候,心里多少是有那么一丝勉强和不乐意,他是个目标感和自律性极强的人,规划了一件事,比如考大学、考研和爬泰山,那是一定要完成的,克服千难万阻也要完成。如果没完成,就要头悬梁、锥刺股地进行体罚和责罚!而那些没完成的人,在他看来,不是懦夫就是软蛋,让人看不起和不屑为伍。虽说江彩霞崴了脚不是她故意的,但在孔东野看来,那也是她的责任,一个人爬山,怎么能那么不小心呢。
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就得解决,总不能把人扔在半道上不管,总得把人背回去吧,等江彩霞趴上后背圈住他脖子的时候,那份身体上的温暖和柔软,胳膊上的依赖与信任,却让孔东野精神一振浑身热血,他把腰板一挺,轻轻松松地站起身来,驼着江彩霞就往前走,边走边想:“其实,这丫头片子挺轻的,根本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重和沉,只是泰山山道上的石板路不太好走而已。”
江彩霞趴在孔东野背上,颇为不好意思和不得劲,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会问他累不累,一会又关心他热不热,一会儿又说,要不,咱们歇口气再走吧。于是孔东野就把江彩霞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两人坐下来歇气。虽说已经放下了江彩霞,但孔东野觉得,似乎南方姑娘那柔柔软软、清清脆脆的声音还在耳边,唇齿间呼出的热气也一波一波地犹在颈上,那种感觉,温馨而细腻,亲近又甜蜜。
两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人不多,夜很静,群山连绵,月色明静,松涛如海浪和江潮一般的远远传来,孔东野细细回想,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竟然没有趴在父亲背上的印象,好像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背过自己,要么一脸严肃地要求自己应该干这干那,要么就是语重心长地教育自己必须如何如何。突然之间,很多关于父亲的故事就涌上了心头。
“我父亲这一辈子,过得很苦,但他从来不说苦。家里打了一眼水井,每年大冬天或者清明前后总要下井去淘净污泥浊水。淘井之前,父亲总会先喝上一斤白酒,再在腰里系上拇指粗的绳子吊下井去,常常一干就是两三个小时,人吊上来的时候,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浑身冻得直打哆嗦,要喝上两三碗又热又烫的糊涂,在被窝里捂上整整一夜才能缓过劲儿来。我十八岁那年,想抢过他腰上的绳子下井,被他狠狠地训了一顿,说有这下井干活的功夫,为什么不去看书做题,成天只想着干农活粗活,将来没出息,让人笑话,让人瞧不起。”
江彩霞抱着双腿坐在大石块上听着,她觉得,孔东野嘴里的父亲,仿佛就在对面那些一座一座的群山里,一脉一脉的松林里,一陇一陇的田地里,沙沙作响,默默叹息,轻轻低诉。
“我父亲这一辈子,像一头耕牛一样,无休无止地干活,没享过一天清福和闲福。家里十几亩田地,全是他一个人打主力起早贪黑地春种秋收。拿到大学通知书那一天,我跑到玉米地里去找他,我以为一到田间地头就能看到他。谁知那一片一片迎风招展的玉米林,好像绿油油金灿灿的海洋和迷宫一般,我从东头跑到西头,又从北头跑到南头,玉米林就在中午晌的日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我跑得满头满脸的汗,从这一陇玉米林,跑到那一陇玉米林,那些玉米叶子和玉米须子就拉割着我的脸、手和胳膊,突然我就害怕起来,万一找不到父亲,怎么办?万一父亲看不到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怎么办?我用手拼命的挥开那些挡道的玉米叶子,好像唐吉诃德跟风车搏斗一样,哪怕它割得我胳膊生疼和血嗤拉丝,我跑得腿也软了,气也急了,而那些玉米林,却像渔网和城墙一般地茂盛浓密,然后我就像七八岁的孩子一样,大声地喊叫起来,‘爹,爹,你在哪里呀?’”
尽管江彩霞知道,孔东野一定会在玉米地里找到他父亲,仍然关切地冲口而出:“找到了吗?”
“从玉米林的最深处,我父亲答应了一声,于是我再也不管那些一径径的田埂和一陇陇的玉米,用两点一线的最近距离,径直从一排排的玉米地里踩过去和钻过去,大声高喊着,‘爹,爹,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爹戴着草帽,从大日头的玉米林里抬起头来,满头满脸都是污和汗,用满手的粗皮疙瘩和硬皮茧子把通知书握住,抖得热泪盈眶,‘好,好,好,三小子有出息,考上大学了。’”
孔东野停了下来,眼里闪着晶莹雾朦的泪花,江彩霞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孔东野吸溜一下鼻子:“那是我父亲,第一次用那样慈爱的眼神、用那样赞赏的口气夸我!站在那个密不透风、又闷又热的玉米林里,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能干点事了,天是那样的辽阔,地是那样的宽广,我父亲脸上的皱纹,就像焦黄色的玉米须子一样纵横沟壑,而他脸上的表情,又像绿油油的玉米叶子一般的舒眉展眼。”
江彩霞心想,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孔东野,站在那十几亩绿油油金灿灿的玉米林里,与父亲一起,完成了他的成年礼。自己的成年礼呢,是什么时候完成的?是看到杨飞结婚之后在长江边上的扔石痛哭,还是独自一人背起行囊南下深圳?或者更早的是,看到那些媒婆带着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泥墙老屋里满脸嫌弃的眼神和父母哥哥落寞悲怆的表情?
“后来呢?”江彩霞意犹未尽。
“后来,后来那些事,你真的想听吗?”
“想听。”
“不管好坏?”
“不管好坏。”
“后来,后来我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学教书,那时候大学生很金贵,有人就介绍了副镇长的女儿给我认识。”
江彩霞的手,抖了一下和缩了一下,孔东野感觉到了,二姐说小江这姑娘不错,父亲说她对你挺上心的。孔东野觉得,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或者,如果没有如果的话,下面这些话,早晚都得说,现在说出来,也许是个好时候。
“没过多久,我们就结婚成家生了女儿。”
江彩霞的心,往下一坠,铅般又重又沉,那些山和林,好像更模糊了,不光模糊,还有无数的失望、失落和失意挂在枝头,像秋天的霜和冬天的冰凌,一条条的,又冷又硬又扎手。私心里和私底下,各种情况,她什么都想过,毕竟他比自己大九岁,但最怕的这一条,还是出现了。
这句话出了口,孔东野反而平静坦然起来:“她呢,什么都好,对我、对孩子、对我们这个小家,像母鸡护着窝和仔一样地好,只有一条不好,不愿意上我那农村的家里去,说是上个厕所,屁股后面不是鸡就是鹅,吓得人屎都拉不出来。”
江彩霞在满心的失意和失望里,竟然听得“扑”地一声笑出来,她觉得自己真是没心没肺,没脑没胃。
孔东野继续往下讲:“她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我自己回去就行,虽说过年过节的,我一个人回去,让村里人笑话,但我打个马虎眼找几个借口,一年两年的也就混过去了。后来有了孩子,她竟然不让孩子回爷爷奶奶家去,这事,就把我彻底地惹毛和惹恼了,以至每到过年过节,我俩就开始大争小吵,然后赌气冷战各回各家,大年三十给家里的先人上香的时候,我爹说,人家光瞧上了你这个大学生,人家瞧不起咱们这个家呀。”
“爹娘心里不高兴,我心里就愧疚得要死。我以为,她是嫌我家里穷,于是我就拼命挣钱,写计算机教材和起早贪黑地开各种培训班,然后以我父亲的名字,花了八万块,在城里买了一套商品房,让父母搬到城里去住。我以为有了独立卫生间和抽水马桶,她肯定会回去了吧,谁知她不依不饶,说这房子,一定是你出的钱,应该写我们的名字,为什么要写你爸的名字?必须改过来,如果你不改过来,我就让你爸去改。”
江彩霞在心里又沉又重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哎,赶尽杀绝。”
孔东野听见了,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所以那一年,我就狠心离婚,她坚决不同意。我也坚决地告诉她,你怎样对我父母,我就怎样对你,如果不离,我就一辈子不回来。她不信,我就做给她看,第二天就去学校办了离职手续收拾行李买了去北京的火车票,整整一年,没回去过一次。最后没办法,她说,你给你家里花八万买房,你给我八万就离,她本来的意思,知道我没钱,想用这八万逼我不离。但我铁了心,到处找人,借了八万给她,然后,我就净身出户,满身是债的去了北京城。”
孔东野停了下来,江彩霞也静静地听着,山风吹过两人,一时间,寂然无声。
孔东野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而江彩霞在整理着自己的心情。
“女儿呢?”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孔东野以为她会问那些房子、那些钱或者那些欠债还清了没有,谁知她开口问的竟然是孩子,于是他继续说道:“我父亲说,孩子姓孔,不姓别的,就得跟着我们老孔家,房子咱们可以不要,钱也可以不要,但孩子一定得要。离婚的时候她不同意,但她爸同意了,说是孩子姓孔,当然得归老孔家,现目前孩子还小,就由她们家先养着,等哪天条件具备了,再把孩子接回去。哎,她爸,我那副镇长岳父,人挺好的,他一直想让我从政,但我不喜欢,我喜欢呆在学校里。”
坐在大石块上的江彩霞陷入了沉思,跟杨飞谈恋爱的时候,好像满世界都是吉他清脆缠绵的音乐声和齐秦狂野忧郁的歌声,哪怕两个人坐在江边,听到的也是旋律般的汽笛声和火车远去的轰鸣声。跟刘一冰在一起的时候呢,就两种状态,感情好时,自己要么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要么把手环在他腰间,感情坏时,不是争吵就是冷战,最后还搞了个不欢而散。但现在,当孔东野讲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如果两个人要往下走的话,怎么满身满心都是责任和义务呢?它既不是杨飞那样的轻快梦幻,也不是刘一冰那样的烟火烟尘,它就像这泰山群山一样的沉静幽远和厚重凝重。
孔东野为什么要讲这些故事,江彩霞心下明白,这是自己想听的,也是他应该讲的,只是听完之后,她沉默下来,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和做什么。
见江彩霞呆在那里没什么反应,孔东野于是站起身来,蹲下身子:“走吧,夜深了,我背你回旅馆休息。”
江彩霞顺从地站起身来,趴到了他的背上,用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当孔东野挺直腰板站起身来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问道:“孔老师,你觉得我哪一点好?”
孔东野站在原地楞了一下,然后他把背上的江彩霞放下地来,转过身子,看着她说道:“你照顾我父亲的时候。”
江彩霞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她以为,自己身上可以夸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什么大眼睛双眼皮,皮肤白身材好,长得漂亮,聪明好学,热情爽快又能干,男的,不都喜欢这些吗?谁知,人家竟然说照顾他父亲的时候,难道,自己的作用就是个护士或者护工?
大概是看出了江彩霞的失望和矫情,经历过结婚和离婚的成熟男人孔东野赶紧响亮地找补了一句:“嘿嘿,你长得很漂亮,是我们班上长得最漂亮的女生。”
江彩霞高兴起来,既得意又满足,而且觉得他说这话的样子,实在是又可爱又可笑,孔东野笑着反问道:“我呢,你觉得我哪一点好?”
江彩霞歪着头想了想:“你坐在图书馆里认真看书的样子。”
孔东野顿觉胸腹间激情翻涌,伸出手去,想把她揽进怀里。
江彩霞既想被他紧紧拥抱,可又有点害怕他的怀抱,于是轻轻推脱挣扎了一下,孔东野感觉到了,他松开双手,注视着她的眼睛,开口说道:“我们都先好好想一想,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之后,先看看你脚伤的情况,如果能走,就自己走下山,如果不行,就找两个挑山工用轿椅抬下山。”
“就这些了?”
“啊,就这些。”
“没别的啦?”
孔东野扑哧一声笑出来,伸出食指刮她的鼻子:“你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如果你愿意,明天早上四点半我们在旅馆大堂碰头,我背你去看日出,如果你不愿意,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在旅馆餐厅吃早餐。”
江彩霞自然明白孔东野所说的愿意和不愿意是什么意思,她心想:“嗯,自己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犹豫一下,她把头一甩,管它呢,明天早上起得来,就是愿意,如果明天早上起不来,那就是不愿意。
孔东野蹲下身子:“来吧,咱们回旅馆。”江彩霞趴上背去,调皮地调侃道:“孔老师,这是本次泰山之行,最后一个考试题了吧?”孔东野哈哈大笑:“最后一个,考完结束。”说完,他用双手紧一紧趴在背上的江彩霞,她也用圈住的两条胳膊紧一紧孔东野。
孔东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他觉得,一个男人,必须当家作主,但偶尔忘掉手中的主动权、决定权和控制权,交给对方,以退为进,或者以进为退,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