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游园
江宽2024-07-15 21:563,975

  

  这一个国庆节,天天秋阳爽照,江山蓝晴万里,江彩霞像个导游一般,领着她父母哥嫂满京城旅游,逛故宫,游北海,看天坛,爬长城,圆明园赏荷,香山观叶。

  江母的意思,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上午一个景点,下午一个景点,个个都想看,一个都不拉,用最少的时候和金钱,办最多的事情。江父听得直甩脑壳,说我们千辛万苦跑了几千里,跑到北京城来看啥?看的是千年历史,瞧的是明清文化,个个都得细细看,慢慢品,像你那样走马观花的,啥也看不好。江彩华巴掌一拍,对头,宁愿少看几个,但是一定要看一个是一个,千万不能像逛街赶场一样匆忙。江彩霞看得直乐,越瞧她爸妈哥嫂越可爱,觉得一家人的性格脾气,都在这几句话里了。

  孔东野在金山城陪江家人吃完饭,当天晚上回了山东老家,临行前,再三向江家父母致歉,说是他父亲身体有恙,趁着国庆假期回去陪几天,又让江彩霞务必要留个大景点给他,让他当一回地陪和地接。

  江彩霞绞尽脑汁规划旅游路线,留了颐和园给他,安排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是江家父母哥嫂在北京的最后一天,全家人一起去游园。

  孔东野回来的时候,买的是夕发朝至的卧铺,江彩霞一大早在北京站接上他,几天不见,俩人都有如隔三秋的感觉,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甜蜜而热烈地亲吻,絮叨了几句情话,又互相问了各自家里的情况,然后跟江家父母哥嫂在升旗宾馆汇合,吃完早饭,出发去颐和园。

  买门票的时候,江家父子都要掏钱,孔东野拦住了,说他必须表现一回,当一回地主。父子俩笑着靠边站了,把花钱挣表现的机会让给了他,江母一扯女儿,悄声说小孔这个人,还是很懂事的。

  江彩霞站在树荫下,用宽边草帽扇风,瞧着他在窗口排队买票,心想孔老师呀孔老师,去个泰山,你处处设题,次次大考,嘿嘿,没想到今天,你也有被考的时候吧?不过,她眼珠一转,心想我们考他,他何尝不在考我们呢?

  一家人从东门进园,沿着颐和园旖旎婉转的悠长画廊,说说笑笑地游玩赏景。

  孔东野问江彩霞:“这园子,我来玩过好几次,你呢,来过吗?”

  江彩霞说:“来过,当然来过,来北京四年,我玩过两趟。”她想了想,一次是跟冯小强来的,另一次是公司的春游。跟冯小强来玩那次,自己还是个刚来北京的新瓜蛋子,看啥都新鲜好奇,走哪儿都小心谨慎,完全就是个外地人,公司春游那一次呢,是自己一手一脚,全程安排组织的,而这一次陪父母哥嫂来玩,自己已经是熟练的导游了。

  孔东野瞧着江家人,笑嘻嘻地问:“北京城逛得差不多了,大家最喜欢哪个地方啊?”

  江父手一挥,长城好,哎哟,太雄伟了,往那山上一站,心胸开阔,天地无边。

  江彩霞瞧得直笑,对孔东野说:“你知道吗?我爸居然站在长城上,左手叉腰,右手挥洒,学着主席他老人家的样子,完整大声地背诵了一遍《沁园春·雪》。”

  “那有啥稀奇的,我第一次爬长城的时候,也站在烽火台上朗诵了一遍。”

  江父握住孔东野的右手,哈哈大笑道:“咱爷儿俩是性情中人。”

  孔东野笑完,转过头来问江母:“伯母呢,您最喜欢哪儿?”

  江母瞪大两眼说:“哎呀,故宫不得了,那么多房子,啷个住得完嘛。”

  江彩霞觉得,她妈的口头禅就是“哎呀”,这一趟旅游,她已经不知说了多少个哎呀了。

  喜欢骑摩托车和修摩托车的江彩华说:“九龙壁做得好,像真的一样。”

  林琳看一眼她老公,说哪里都好,哪里都好看,就是地方太大,脚都走肿了。

  江彩华瞪她一眼:“谁让你去故宫穿高跟鞋的?活该。”

  林琳嘟着嘴巴说:“我听说房子多,没想到那么多,而且还那么大,走一天都走不完。”

  大家都笑,孔东野问江彩霞:“你呢,最喜欢哪里?”

  “你猜?”

  “嗯,有山有水的地方,比如颐和园、北海、植物园和香山。”

  “哦,好眼力,你呢?”

  “你也猜一猜?”

  江彩霞抬头想了一下,笑咪咪地说道:“北大清华的校园和国家图书馆。”

  孔东野满脸欣赏,很想伸手抱她一下,她也很想拉拉他的手,碍于家长亲戚在侧,两人只能在空中用眼神缠绵了一会,然后孔东野指着园子说,其实北京城里风景最美的地方是颐和园,有山有水,有景有史,集中国园林之大成,这一路走来,大家对颐和园里哪个景点,印象最深?

  江母抢先说:“败家石,哎呀,搞那么大块石头,不能吃不能喝没地儿放,不败家才怪。”

  众人都笑,江父感慨道:“我印象最深的是玉澜堂,光绪皇帝被囚禁在那里,竟然关了十年,一个日理万机的国家最高元首,居然被关在小小一个三合院子里,抬头是天,低头是土,进门是床,出门是草,哎,满腹志向无法实现。”

  江彩霞觉得,她爸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在感慨他自己。

  江彩华说石舫做得好,漂亮,就是可惜只能看不能动,林琳又看一眼她老公,指着头顶上的画廊说道:“你不觉得这个很好看吗?全是人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一步一画,一画一个故事,跟小人书似的,好看得很。”

  孔东野笑咪咪地听着,转头问江彩霞:“你呢?”

  “昆明湖呀,我最喜欢昆明湖了。”

  孔东野马上跑去租了脚踏船,一家人晃晃悠悠地往湖心划去。

  湖光山色潋滟,凉爽的清风徐徐吹来,十七孔桥宛如长虹吸水,佛香阁仿若蓬莱岛上的神仙下凡,江彩霞坐在船上,看着孔东野和她哥有说有笑地划着船,父母嫂子满脸舒畅地赏着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就像一家人入了画,在画中游一样,她觉得自己舒心极了,高兴极了,心里像有无数的歌曲流淌而过,她跑到船头上,摆出各种姿势,嘴里哼着让我们荡起双浆的歌曲,让孔东野用相机给她拍照。

  那一天游园的人格外多,湖面上满是游船,一艘电动船在两个大人的指点下,被两个小学生驾驶着,扭秧歌似的,歪歪斜斜地对着船踏船冲过来,江彩霞正在以佛香阁为背景表演仙女散花,金鸡独立,双手飞舞伸展着,那电动船冲过来的时候,只听“哎呀”一声,“噗通”又一声,她从船头上飘飘欲仙地飞进昆明湖里。

  孔东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船头,伸出手去:“抓住我,抓住我。”

  闯了祸的电动船惊慌失措:“没事吧,她没事吧,救人呐,救人呀。”

  江家父子一人一边稳住东摇西晃的船踏船,一个说莫慌莫慌,另一个说不着急不要着急。

  旁边看到情况的两只游船都往这边划过来,只是距离尚远,鞭长莫及,江彩霞在水里哗哗地扑腾着,孔东野心急如焚,右手伸得老长,左手往后乱薅:“浆呢,给我浆,我不会游泳呀,你们会吗?”

  江父家父子哈哈大笑,一个说不用管,让她游一会,另一个说,估计早就想下湖游了。

  孔东野看着一脸轻松的江家父子,半信半疑地往湖里一瞧,只见这家伙翻了个身,脱下球鞋扔上船来,粉红的连衣裙像一朵荷花一般,大朵盛开着,在碧蓝的水波里,以极其优美的姿势和速度在昆明湖里畅游起来,他又惊又喜地问江父:“她会游泳?”

  “会呀,长江边上长大的,哪有不会游泳的,她还参加过县里的游泳比赛呢。”

  “哎哟,吓死我了,”孔东野拍着胸口放下心来,指着湖里的江彩霞嚷嚷道:“少游一会,湖里不允许游泳。”

  江彩霞满脸水珠,笑容灿烂,在湖里挥手道:“不是我要游的,我被撞翻了。”

  “游着还行吧?”江彩华大声问道,心想这水真好,自己也想下去游一会儿。

  “游着还行,就是刚下水,稍微有点凉。”江彩霞回应道。

  孔东野伸长脖子和手招呼道:“少游会,水凉,赶紧过来,我拉你上船。”

  江母一扯江父,悄声说:“小孔这个人好,心善,他心里头有咱们家小霞。”

  江父点点头,心想这个男人,值得托付。

  江彩霞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向孔东野一扬下巴:“你们往前划,我来追你们。”船踏船徐徐的往码头划去,她在船侧的水里,一边挥臂游泳,一边与满脸关心的孔东野和嘻嘻哈哈的父母哥嫂闲聊。

  “冷吗?”孔东野问。

  “不冷,一点不冷,太阳这么大,游着游着就热啦。”

  “水好吗?”她哥一边问她,一边伸出手去掬了一把。

  江彩霞张嘴喝了一口,包在嘴里,用舌尖尝了尝,感觉很是凉爽清冽,像泉水,可又稍微带着点土里的淤泥味,还有一点点辛涩,嗯,它不像村里的井水,井水是甜的淡的,用水瓢舀起来,分量很轻很薄,滑丝似的,它也不像江边的江水,江水是厚的稠的,有时黄,有时绿,掺杂着泥沙,混合着草腥,摸上去就像打湿了的布料,有点皱,而这昆明湖的湖水,活泛得很,像一匹在阳光下跳跃的绸缎。她为自己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愉快地欢笑起来。

  她爸在船上大声问:“能游快一点吗?”

  “能。”她把头埋进水里,用最标准的蛙泳姿势,像一条银鱼一般在水里乘风破浪,两只手臂破湖而出,划得身边的水波纹宛如一匹绫罗绸缎一般,波光粼粼地荡漾开去,要不是粘在身上湿乎乎的连衣裙碍事,她觉得自己还能像长江里的飞鱼一般更快。

  孔东野瞧着她在水里,像一条美人鱼一般丝滑,他在船上一个劲儿地喊,慢点慢点,别累着了。江彩霞置若罔闻,一口气往前猛冲了几十米,感觉自己游得痛快极了,浑身的细胞和一颗心都在嘭嘭嘭地往外跳跃膨胀,她看了看身后的船踏船,在水里刹住脚步,翻个身来,从蛙泳变成了仰泳,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膛在水面上急剧地上下起伏,她在水里迎面看天,天空好晴好蓝,耳朵边的水波一漾一荡嗡嗡着,浸得自己和那悠悠白云都像敦煌的飞天一样,悬浮在微波起伏的半空中。她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漂浮在这水天一色之中,在那些微微的荡漾里,她觉得,什么放不下,什么拿不起,什么过去,什么未来,什么什么都不重要了,自己已经躺在这湖光山色的怀抱里,与这水、与这湖、与这天地融在了一起,连成了一片,合成了一体。

  江母把自己的背心和裤衩换给了女儿,孔东野也把自己的白色大T恤脱下来让她穿上,江彩霞拧着湿漉漉的长发,站在柳树下,瞧着长及大腿的下摆说,正好,可以当裙子穿。

  孔东野觉得,她这么随随便便一穿,露出匀称结实的双腿,比她平时正儿八经的职业装和刻板的工作服,好看一百倍不止。

  江家父母坐在昆明湖边的柳荫下,吹着清漪湖水送来的阵阵馨香荷风,瞧着远远的白玉十七孔桥和高高的黄金佛香阁,看着面前亲亲热热的儿子媳妇,漂亮女儿和她的帅气男朋友,顿觉人生圆满。江父感叹,这一趟北京城旅游下来,就数颐和园的风景最美最舒心,江母傲娇,心想江家湾村里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背后乱嚼舌根的人,你们来过北京吗?你们玩过颐和园吗?嘿嘿,你们没来过,但是老娘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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