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原为32名“听者有份”埋单,共计花费768元。
他倒不心疼钱。他名下可支配的零花钱有六位数之多。区区几百块,根本看不眼里。
但这件事让他懂得一个道理: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文静男生,其实可以很凶残。
从此顾原对陈书仪敬而远之。
谭奇薇也在“听者有份”里面,这是让顾原欣慰的地方。
遗憾的是,当时闹哄哄的全是人,而他又是埋单的人,被同学们前赴后继地簇拥着。他只能隔着人群,看到狭小的茶百道店内,罗门哲为谭奇薇用胳膊撑出一个空间,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在说着什么。
主要是罗门哲说,谭奇薇听。
顾原些些放心一点。
套出同桌的话,他有的是办法。
茶百道店员很淡定。类似当天的场面,他在别的店经历过很多次。只是今天规模稍微大了些。摇杯摇得手都酸了的小哥哥,最后又制作了一杯。他递给顾原,诚心诚意道:“生日快乐。”
顾原皱着眉头看微笑小哥,不去接。
要不是人声鼎沸,场面还要尴尬一些。
顾原皱着眉头嘟囔的是:有病!
站在顾原旁边的厉莉伸手接了过去,嘻嘻笑道:“你不喝我喝。我一个人喝两杯。”
等顾原从埋单中脱身,谭奇薇和罗门哲已经不见了。
他追出门,被店员叫住:“同学!你的拐杖!”
顾原夹起双拐,走出店门,远远看到罗门哲和谭奇薇的身影,要追上去,手机响了。是妈妈派来的司机打来的。
“少爷,我身后排的车都在鸣笛抗议。我吃不消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顾原悻悻然,只得作罢。
当天,顾原写日记:论猥琐发育的重要性。
谭奇薇站在狭小的茶百道店内,等她的葡萄多肉饮。人多,年轻人活力四射,动不动就想来个热情的撞击。眼看站她对面的罗门哲被身后人冲撞,要倾倒过来,谭奇薇缩起肩膀。
罗门哲顺势伸手,手撑墙面,为谭奇薇制造了一个安全小空间。
罗门哲的心思全在输出上。
中午谭奇薇跟他讲了做焊工的危害。透过那些浓浓书卷气的信息,他体会到谭奇薇对他的关心。现在,轮到他向她剖白心意——他为什么迷上做焊工?
他并非什么行业的焊工都愿意做,他更钟意的是去做船厂的焊工。
他去船厂做螺丝钉,情怀却在船身上。
“为什么不干脆去设计船?”
罗门哲用空着的那只手挠后脑勺,难为情道:“不是成绩不好吗?”
“那就努力学呀。”
罗门哲嘿嘿傻笑一声:“我想跟你讲的,不是这些。”
谭奇薇撇过脸。摒不牢。再问:“你想说的是什么?”
罗门哲便没头没尾地讲起来。
“你能相信5个月零12天就能造出一艘5千吨的海轮吗?而且还是在管理落后、原材料跟不上、没有成熟设计经验和建造技术的情况下!”
谭奇薇爸爸虽然曾在江南造船厂上过班,却因为长时间深造和深造后另起炉灶,再加上他和谭奇薇本来相处的时间就不多,因此谭奇薇不熟船厂光辉历史。
罗门哲说,那是1958年的事。
1958年春天,江南造船厂决定建造大吨位船舶。由我国自己设计的5千吨“和平28”号海轮,决定在3月13日开工,6月30日下水,向“七一”献礼。
就这样,决心一下,从“水倒流”法编计划开始,逼得放样下料工作缩短周期,又逼得工序装配工断提早下船台;又连动逼得机械加速加工……5000吨海轮的加工工作,照常规要4个月,他们想3个月搞定,光凭干劲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
必须想办法弥补人力和设备的不足。
情急生智。一位工长改装分割镰刀,一只龙头上装了两把,嫌不够高效,又想改进装四把。白天干了一天,晚上顾不上睡,拿纸头画画擦擦,涂涂改改,苦思冥想,弄来弄去,竟然真的成功了!
就这样起了头,工作越紧张,大家伙脑子越灵活,技术革新越蓬勃。许多加工工作都改进了工具和操作,工效成几倍、甚至几十倍地提升。
5000吨海轮在船台上日夜长大。
船越来越高之后,几十吨重的分段,一般吊车无法吊上去,而新造的40吨高架吊车还没有完工。这可怎么办?
千头万绪归一点,“尾龙筋”的烧焊成了最大的拦路虎。
讲到这里,罗门哲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
在吵杂喧闹的小店里,在由罗门哲撑起的安全小空间里,谭奇薇被他眼中灼灼之光打动。
她知道,那是心中热爱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