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情而心坦荡的陈善英,爽朗地跟珍珍阿姨打招呼。
夜色同样过滤了珍珍阿姨脸上的忧伤。珍珍阿姨错愕了一瞬,很快进入日常状态。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淡定,问她们怎么在这里?
陈善英快乐地将中秋夜游的路径详细说给珍珍阿姨听。
谭奇薇后背的汗毛终于落了下去。姆妈坐实一切不过是巧合。
珍珍阿姨顺着谭奇薇母女的方向一起往前走。
一开始说些中秋节天不错,月色不错,今年的毛豆不贵之类的话,拐过楼角,珍珍阿姨突然转了话题,喟叹:还是养女儿好,省心!
陈善英暗夜里捏了捏谭奇薇的手,一点没有谦虚的意识:“薇薇情商确实是越来越高了,架都快吵不起来了,她经常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把我糊弄过去。”
谭奇薇扯陈善英的胳膊。
陈善英反手拍了她一下:“有啥难为情的?珍珍阿姨又不是外人。”
珍珍阿姨叹息声更重了:“我家傻小子要是有薇薇一半省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阿哲蛮好呀。今天下午还很热心地帮我们拎东西呢。阳光、帅气、高高大大,你不要不知足哦。”陈善英声音里都盛着欢愉。她可能真的太开心了,以至于对朱珍珍的痛苦一无所感。
那群在小区里游荡的孩子们从楼宇拐角里冲出来,兔子灯发出幽幽暖光,蹦跳着走路的孩子们仍旧在唱童谣。
笃笃笃,卖糖粥
三斤蒲桃四斤壳,
吃侬肉,还侬壳,
张家老伯伯勒拉伐?
勒拉嗨。
问侬讨只小花狗。
侬来拣一只。
汪、汪、汪!
孩童们的歌谣声远去。朱珍珍陷入悠远的回忆。
“小时候我家阿哲蛮乖的,我下班回来他知道给我搬凳子;他爸爸下班回来他给爸爸摇蒲扇。家里做了好吃的,他先给阿爷端一碗。我一直很骄傲,家里有个小暖男。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沉默,变得喜欢一个人关房间里。成绩总也提不上去,亏他小时候那么聪明伶俐。
我一度以为我儿要长成个人物,那些年,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想到他,心里就重新充满干劲。
善英,我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那几年,多难啊。可再难,也不像最近这么难熬。”
珍珍阿姨叹了一口气悠长的气。
谭奇薇听得不是很明白,她不知道珍珍阿姨说的“那几年”是哪几年。但是不妨碍她共情珍珍阿姨的情绪。
那是一位为人母者,实心实意想让儿子好的真心。
陈善英拍拍朱珍珍挎在她臂弯的胳膊:“叛逆期嘛。你不要太当真。孩子总是不成熟的。过几年就好了。”
谭奇薇骨碌着眼睛,竖着耳朵,力争将每一个谈话细节都记牢。
“哪能过几年?等不及了!他闹着要考职校!”
“啊?”陈善英叫起来,“他怎么想的!”
朱珍珍几乎要抹眼泪儿。她说她也不知道罗门哲是怎么想的。要怪只能怪罗门哲爸爸交友不善,弄了个知面不知心的朋友,几年十几年地往家带。结果人家存着异心,一门心思想拐带他家儿子。
“啊?”陈善英叫得更响了。
谭奇薇差点急得替珍珍阿姨解释,拐带不是姆妈想的那个意思。
好在珍珍阿姨意识到这一点,从头解释起罗门哲爸爸那个叫陈星的同事。一个教电焊的,遗憾自己教出来的学生都不如自己,不甘心的他四处寻觅苗子选手,结果看中了她家阿哲。
陈善英气愤起来:“不是他儿子,他耽误起来不心疼!”
“可不是嘛。”
“这种损友,不交也罢!”
“是的呀。察觉他的不良动机后,我家爸爸差点跟他打一架,从此以后再也不让他到我们家里来了。可是……”
珍珍阿姨停顿,而后,无比苦恼地说,坏人的游说,竟然被听进了罗门哲心里。罗门哲现在生出考职校的心,可把她和罗门哲爸爸愁坏了。
“本来父子关系就不融洽,现在更是随时要点炸药包。”珍珍阿姨道。
“不瞒你说,我出来之前,父子俩就在家里干上了。谁也不听劝,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我再在家里待下去,血压都要飙到180了。我出来透透气。还好遇到你,能说说憋在心里的话。”
珍珍阿姨“你”啊“你”的,让谭奇薇确信珍珍阿姨气糊涂了,以至于忽略了她的存在。
陈善英领悟到珍珍阿姨的情感需求,努力安慰起她来。
谭奇薇一方便抱歉自己姆妈总也安慰不到正点子上,另一方面暗中生气罗门哲伤害了珍珍阿姨还不自知。
她原本就反对罗门哲莫名其妙考职校,这下反对得更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