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什么是喜欢,却不懂崔劢所说的那种爱人之间的喜欢,不讨厌就是那种喜欢了吗?那她的确不讨厌崔劢,可她又不知道什么才真正叫做喜欢。
崔劢简直拿命在表白心迹,突然被她这一句搪塞弄的得说不出话来,却忽然看见她抬起眼,皱眉抱怨道:“可你亲我了,你说怎么办?”
他的笑悠悠扬扬落在她心里:“那就让我陪着你,对你好,就当赔你了。”
看见她红了脸,又不说话,想是默认了,崔劢俯下身,却被她一顿赖皮拳给推开了:“干嘛!我衣裳都快被火烛点着了。”
崔劢没有答她,终于直起身,放她从桌上爬起来。他自觉的地去备东西来,给她疗毒,他不说话,反而叫气氛有些沉闷了。
南山坐在床边,看他端着盆过来的样子,不觉有些想笑,她敛起笑,对他说道:“你若要陪着我,就对自己好些,不要再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了。”
他坐下来,干干净净的说了一句:“好。”
或是之前的吻,或是肺腑之言,教现在的衣裳半解有些意味不明了。南山耐着脸红让他把毒血吸了,双手一交,将衣裳拉起,烛光照的她的背雪亮,那片雪色渐渐淹没在锦蓝色的衣襟下。
她正系着腰带,崔劢双臂松散地圈住她的腰,躬着背,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鼻尖呼吸,吹得她散落发丝起起浮浮:“我一会儿再走,好不好?”
“随你。”她没好气的地嘟哝一句,又侧过头,脸颊擦着他的额头:“说真的,就算是为了韩珍,你就没想着再找找韩隽吗?”
“他离开汴城时才两岁,十八年过去了,物是人非,谈何容易。”他闭着眼,嗅着她的头发。
“容貌、声音会变,可总有不变的东西,真要去找,岂会找不到?”她问道。
“小隽屁股上有一个心形胎记,你要去扒别人的裤子吗?”他反问道。
“不扒——”她拉长了声音,垂下眼睛,出神的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她打定主意了,一定要去问问季喜她老公的尊臀如何。
崔劢没再说话,靠在她的肩头,舒缓的呼吸着,好似静静的地睡着了。
同崔劢狼狈为奸的好处之一便在于吃,南山最先感到的好处也是在于吃。第二日去上朝时,崔劢依旧在巡抚司门口等着她,提着一个小食盒,装着给她填肚子的点心。
这日上朝改在了太和殿,排场宽阔,龙旗飘跃,一百零八位大汉将军持伞盖卤薄,四列力士镇守着金水玉桥,百官茫茫一片,惟褚桢与皇后二人站在高处受人仰望。
各国使臣依次步入金銮朝见,奉上不远万里带来的贵重礼物,褚桢亦要循礼问候回赠,等繁琐的礼仪一一做完,南山肚子里那些点心也差不多消磨殆尽了。
崔劢和南山都忙,可他还是忙中抽空,给她捎去一个食盒,热饭热菜,简直教南山感动的想要付给他几块碎银子。
午后南山便进了宫,往昆明池畔的合泰殿去了,晚间,储桢在此举办宴会,迎接各国使者。
她安排好了暗哨、流哨,又督办了这一带守备亲军的行列,便往御膳房去转转。
她打着例行检查的幌子,实则是忙的饿了,想要找些东西吃。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成功弄了些果盘吃下去,正心满意足的要走,却正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一。
一一朝她灿然一笑,屈膝行了个礼,脆生生唤了一句:“南大人。”
“小一一,你也来偷东西吃?”一一脾气好,又爱笑,南山每每遇到她都要开口逗她两句才肯罢休,一一向来都不恼,只是认真的答她:“王爷嚷着肚子饿,教奴婢来拿些点心。”
“萧山王又在颂才人那呢?”南山和颜悦色的问她,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心,萧山王褚钧不大不小的年纪,和妃嫔走的太近总是不好的。
一一闻言忽然纳低了头,发髻上一支金晃晃的掐丝镶玉杜鹃钗随风细摆,生出一片细碎的光芒。她害羞笑着,小了声音答道:“没有,王爷把奴婢要到香罗殿去了。”
萧山王褚钧还没有开府,如今同自己的母妃惠妃娘娘一同住在香罗殿里,跟着皇子,自然也是不错的。南山瞧她脸上欢喜,以为是这份差事不错,便答道:“那也不错。”
她想了想,有对一一说:“小一一,近来还要你帮个忙呢,好不好?”
“大人说就是了。”一一抬头咧嘴一笑,爽快的答应了。
“昨日陛下上朝时说了,要王爷学着处理些政务,把这次接待邦国礼仪的事情也交了一些给王爷。可陛下又担心他头一次做事,难免会有疏忽,教我暗中帮衬一些,若那些使者有什么幺蛾子,你记得要来告诉我。”
南山一串谎话撒的有模有样,唬的一一信以为真,连连点头。正说话间,远处传来少年的声音:“一一,你和谁说话呢?”
褚钧轻快的地走过来,他穿着金丝织就的四爪蟒袍,耳边两缕洒脱青丝垂落,束起的头发笼在金片簇起的翼善冠里,金冠正中一颗红色宝石,冠首上共一百零八粒青金石分列攒聚,光彩闪耀。
他看见一一对面正是南山,欢快的地一笑,杏核眼新月般眯起:“原来是南大人,小王还当是谁呢。”
“王爷怎么自己过来了?”一一埋汰他一句,却又好似衔着假恨,心中是高兴的。
“母妃想要吃些芙蓉糕,小王想你脚力那么差,再来回跑一趟岂不是要累着,便就过来了。”褚钧打趣她般,板着脸说完又忍不住笑起来。
“王爷忙着,臣还有事,先走一步。”南山拱手告辞,又打了一下一一的手,朝她一笑,算是告别了。
熬到晚宴开席时,南山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崔劢被褚桢支去管理巡防,一直也没有现身。她也不管自己两旁是谁,席上有谁,只顾着吃吃喝喝,先把肚子填饱了。
褚桢位列首席,与皇后同坐,他许久没有见南山了,遥遥去看她,可她离得太远,只能看清她一身墨蓝的衣裳。
她淹没在嘈杂的人海和锦灯里,身影虚虚实实,明明灭灭,凝睇去看也看不真切。褚桢XXXX
季素看南山她吃得正欢,忍不住拉她的袖子:“先生,陛下还没动筷子呢,你别吃了。”
“他又没忙一下午,自然不饿。”她如同被夺了食儿的小狗,低声嘶吼着护食。
正说话间,突厥使者跨出席来,单膝跪倒朝褚桢敬酒:“尊敬的天可汗,小臣是博尔兰草原上的萨丹,此次得幸运眷顾,能够到华丽宫宇中一睹天朝风采。小臣带来草原的三个愿望,渴望天可汗的成全。”
褚桢似乎心不在此,只是淡淡答道:“你尽管说吧。”
那萨丹汉语说的得流利,音调纯正,若不是一张西域民族的长相,还要教人以为是汉人在说话。他毕恭毕敬,俯身说道:“小臣听闻宫中有位才人,指上有仙气,能教琵琶声环绕夜空,小臣仰慕,只愿能听此一曲。”
他说的才人便是颂优,弹个琵琶本不是什么难事,可颂优原是汴河畔的歌女,这是宫中人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她从前出卖色笑,为人弹琵琶,如今是才人,还要为人弹琵琶。
南山心中不爽快,这不是故意折辱颂优,又来折辱褚桢吗?她看见一片灯笼海里,掺杂着火树银花不夜天,星如雨,玉壶转,片片黄金缕照亮冬夜漫漫。
颂优从一群怒放香花中落落起身,她仍是青衣在身,风吹偏的云鬓上几粒珍珠坠饰,她腰板挺直如松,步步生莲走上前来。
她本是歌女,却偏风姿出尘,如道如仙,她深深施礼,不卑不亢道:“陛下,臣妾已遣人去取琵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