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风雷
蒋见深2021-05-25 10:182,861

  突厥使者萨丹没在颂优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她身姿一现,人人为之倾倒,她仙姿傲骨,可堪冠绝后宫的出尘花仙。

  七七为颂优取来琵琶,再移一张小凳,她轻拢慢捻,果是指上有仙。她弹的琵琶声正如她一般,香兰泣露,珠崩玉碎,山梁轰然倾塌,又漫如遨游在碧落之中。

  她一曲毕,萨丹高呼精彩,帝后二人都是欣慰神色,这是她替朝廷讨来的面子,褚桢自然受用极了,他欣然问道:“你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萨丹不疾不徐,说道:“小臣听闻天朝上国有一把风雷剑,号称天下至尊,小臣敬仰,愿得一见。”

  南山跨出席来,与褚桢眉眼交际,他眼中黯然烙在她心里,她垂下眼行礼道:“陛下,臣这就派人去取剑来。”

  她和褚桢的关系恐怕已经是糟糕透了,离的那么远,却还是教她心中压抑。她忽然想起崔劢,她同褚桢也有极好的时候,春天时,夏天时,秋天时,却不是此时。

  那时她觉得他近极了,越近却越冷,越近却越远。他站的得太高,孤身一人,那高处是寒冬也未曾有过的酷寒,他周身万丈光芒,也暖不了这酷寒,只能逼的得人退开,免得被光刺瞎了眼睛。

  他始终先是一个皇帝,他的做派是皇帝的,他的思量是皇帝的,他的爱不是爱,恨也不是恨,他纵然尽力了,也做不到南山所期盼的一分纯粹。

  诚如崔劢所说,他是九五之尊,他坐拥天下,他威仪在身,他出口如山,她想要或不想要的,他都能施加于她,她反抗不得,他是至高无上的君主。

  一个寇星凡打人,一个明妃教人打人,她已看透他了,他就是一个皇帝中的皇帝,谁对谁错并不重要,权利要谁对谁便对,要谁错谁便错。

  他亦无奈,她已不想教他无奈。

  南山想起今年春时,她头一次进宫里来,他亲手给她一块玉腰牌,柔声说道:“朕很喜欢。”

  未想到还不及年末,两人之间已冷的得比不相识还更胜几分,她心中有些难过,恻恻的地泛苦。风雷取过来,萨丹对此剑大加赞赏,可褚桢不言,她亦不语。

  等那萨丹夸完了,她便取剑回到席中,褚桢垂着眼,在宴请邦国使臣的夜宴上发了呆。她一身蓝袍,在宴间舞剑,别具一格的英姿飒爽,那是初见时。

  今日,她还是一身蓝袍子,却连只字也不肯多说了,她那把风雷收敛入鞘,冷蓝的光芒顿消,星斗一瞬落入黑暗。

  萨丹忽然一叩头,将他的思绪拉回:“尊敬的天可汗,博尔兰草原大旱,是缺少了母乳的润泽,望天可汗赐予保利可汗一位美丽的公主,姻缘缔结,永世和睦。”

  他早听说了,突厥此次前来是打算和亲的,他早有准备的,不慌不忙道:“玉真,你愿意吗?”

  他这句话惹怒了南山。按规矩,他只需答应即可,隔几天再给突厥人回复也不迟,他如此做,是非要玉真去和亲不可了。

  玉真似乎早知自己的命运如此,远嫁蛮夷之地,夫死从子,老死他乡。她懦弱又无助,便成了她的罪过,她无父无母,只能低下头承受这无上的君恩。

  “公主愿不愿意,只要问问臣手中的风雷剑即可。”一声朗朗言语,拨开云雾,闯到月宫之上。只见南山信步出席,手上一把风雷剑,无光自闪,正如她眉眼那般凌厉摄人。

  褚桢皱了眉,押压着怒气问道:“南卿此话何解?”

  “陛下有所不知,臣与公主曾有约定,要娶公主,便要胜过臣的风雷,若是胜不过,便死在臣的剑下。”她提剑拱手,目光灼灼,直视着褚桢:“臣凭剑而立,一诺千金,还请突厥高手与臣一战。”

  “一诺千金”四字,好似再讽刺褚桢一般,他有许多诺言,不到片刻便都作废。褚桢握紧了拳,眼中冷电一闪,狠厉的不似平日的温柔模样。

  一个突厥人从席间闪出,命人取了两把弯刀,他气势亦不输于南山,乱蓬蓬胡子掩着的嘴里喊着:“小人愿与大人一战。”

  “好。”她完全不给褚桢开口的机会,她太了解褚桢,中庸如他,绝阻止不了这场械斗。她又笑着说道:“此番比武要立军令状,以命为注,愿赌服输。”

  签过军令状,打死人也是不为过的,更无关两国之间的交际,她虽行事莽撞,却也不会胡来。

  褚桢从未如此时这般恨她过,她恣意妄为,毫不在乎皇家的威严与体面,也不在乎他的体面。

  她胆敢桀骜的直视他的眼睛,不管他眼中有多少愤怒与阴沉,却不能教她有半分的害怕和退让。

  她拔出剑的那一刻,他快要握碎了手中的翠玉杯。

  玉真看见了,她同陛下似乎水火不容的目光相交,教宴会明灯做寒,千树灯花都黯淡下去。

  她南山说过博尔兰草原太远了,她是不会放心她去的,她理理她的衣襟,教她记得加些衣裳。玉真鼻头一酸,眼前浮起雾来,一片茫茫里,她蓝衣黑马,在天地驰骋,她转头一笑,是天地间唯一的光芒。

  她从光里走过来,刚为她砍了十几株芭蕉,她也曾高歌醉卧,她也曾阙言癫狂,玉真静静看着这般的她,那般的她,总想着还能看许久的。

  玉真忽感自己落下泪珠,往日寻常点滴,滴滴如泪涌出。

  她在朦胧中看见风雷出鞘,南山蓝色身影伟美,拔剑同突厥人交手。她看不清南山的身影,只能看见一道道剑光,风雷厚重的剑气荡气回肠,教冬风骤急,灯火明灭欲熄。

  南山怒气正盛,招招致命,只消三招,她便封死了突厥人所有的武功路数,巨剑快如霹雳一闪,直直朝突厥人的天庭落下,突厥人盯着那坠落的蓝光,讶然失色之间,只能等死。

  “放肆!”褚桢气急了,一声喝止截住了她的剑锋。

  南山闻声停住了剑,那怒气堵在她的胸口,差点教她喘不过气来。她忽然一笑,收起剑来,淡漠说道:“陛下说你放肆呢,竟然敢在御前拔剑。”

  褚桢就差被她气昏过去,她放肆得的无边无际,教他忍无可忍,可他还是打碎牙齿忍了。

  只听一阵绵绵的掌声,宁王褚舆懒懒来火上浇油:“南大人武功高超,真是教本王大开眼界。只是南大人这般厉害,玉真公主岂不是要一生不嫁了。”

  南山收起了剑,不言不语,丞相王澹好似寻得了宝贝一样,领着自己的裙带们群起而攻之,一场好好的宴会就此毁了八成。

  众声嘈杂,教南山心烦至极,这些关乎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的高谈阔论里,每一个字都想将她杀死。她冷冷一笑,一句话堵住了悠悠之口:“臣忘了,刚刚签的军令状是不是还作数?”

  若真按军令状上所言,比武的突厥武士此刻就要被拖出午门斩首,这是他自己亲手盖印的诺言,军令如山,不可随意更改。

  萨丹自然不想同胞死于非命,只能站出来为南山说话:“这位大人武功高强,心善如佛,饶了你一命,还不快谢谢大人。”

  他边说着,边朝那名武士使尽了眼色,武士乖觉的谢了褚桢,又谢南山。褚桢一口气憋在心里,他怄上了气,却慢条斯理的说道:“使者宽容,可你也太过放肆了!”

  他的“罚”字还未说出口,一个弱弱声音淡然响起:“陛下,玉真只是和南大人随口说过,南大人却当真了。”

  她微微一笑:“玉真愿到草原和亲,带去雨露,带去陛下的恩泽。玉真愿,为这江山社稷,为这黎民百姓。”

  南山颓然地的握着剑,她赢了剑,却也败了,她拼不过这天意,拼不过江山社稷与天下苍生。

  玉真朝她投来目光,玉真淡淡翘着嘴角,笑如迎春初绽,娇弱羞涩,朴素典雅。她心中难受极了,草草退场,一场舞乐及时赶上,将冷却的气氛又舞的火热。

  人人举杯相庆,欢乐畅快,一片祥和美好。众臣向玉真举杯,赞美她聪慧贤淑,恭贺她嫁得良人。

  这快活的场面,却是教玉真去换来的,把她拿去换得平安的人们,高谈着国家、高谈着人民,满口的德与礼,以为自己有多么悲天悯人,却连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也不放过。

  夜风冷极了,她感到无由的孤独,这歌舞升平,这太平盛世,她头也不回的地便转身离去,不愿再看这满席虚伪的懦夫。

继续阅读:第七十五章 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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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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