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出行
蒋见深2021-05-25 10:083,099

  冬日的早晨分外寂静,凛冽寒风阵阵袭来,淡月还未消尽,晓星缀在欲晓的夜天上。几日前下的雪还未化,月照雪,中庭地白,枯冷雪枝上栖着寒鸦。

  竹柳小处院口处,南山正披星戴月站着。天明前是最冷的时辰,她披着一件鸦黑裘衣,里边一件新裁的黛紫圆领袍子。

  铺霜的院门悄悄推开,韩隽从院中走了出来,他亦是一身厚实的冬衣,戴着一顶皮帽隔去寒风。

  昨夜韩隽收到了突厥人新的指令,要他明日卯时放松所守莽山猎场一域的防御,季伉同二人商量好了,因韩母还在突厥人手上,不可明着撕破脸皮,只能暗里加强防御,保护褚桢的安全。

  他们已是有备无患,若是突厥人真敢在猎场行刺杀之事,只消抓到一二个活口,在御前审个一清二楚,便能在角力里先赢一阵。

  天还未亮开,两人已要赶往自己的职处,再过一个时辰,前往莽山围猎的天子车驾就要启程了。

  季礼所在的御林军亦要保驾护航,他在打头的部队,已经先行出发了。韩隽一部亲军保卫随行的皇子和后妃,南山则要在褚桢车驾前好好护卫着。

  童鹤、栾凤二人没有轻动,都留在了京中,只有童赞一人暗中跟随,以免生出意外。故这一路上,南山只能与韩隽相互扶持了。

  去往莽山猎场的路极凶险,与宁王、薛勉、突厥人斗智斗勇,胜败只在一线之间。南山不说,可她心中也压了一块石头,她看见韩隽一人出来,便问:“小姐呢?”

  “她睡得正香呢。”他轻轻说着,目光往竹柳小处里一瞟,抬手阖上院门。

  “不叫醒她说两句?不然小姐又要发脾气了,说我俩话也不知道说一句便走了。”她想到季喜生气的模样,不觉笑了一下。

  “她最近身子乏得的很,让她好好睡罢了。”韩隽说罢,便抬脚往外走,他手握着剑,南山走在他身侧,也下意识握着腰间的剑。

  两人出了季府,一同走到宫中,在出行的仪仗前分手,韩隽往后去了,南山则在金銮马车旁候着。万事备好,帝后一同登上了金銮马车,褚桢还在生气,一眼也不看南山,他威仪端庄地的登上马车,身影消失在厚厚的帘子后边。

  过年本已是朝廷的一笔大花销,如今又要阵仗浩荡地的前往莽山围猎,冬日有什么猎好打,褚桢无非是想在邦国使者面前一展大魏的国力而已。

  如此劳心劳力,做做脸皮上的功夫,几个大臣颇有微词,可很快便淹没在“陛下圣明”的浪潮里,故而莽山之行轻轻松松顺了褚桢的心意。

  长龙般的仪仗穿过汴城的中轴,坊市关闭,百姓回避,出了汴城往莽山猎场走,官道都已封锁,民间车马都只能候着,等龙驾过去方能通行。

  莽山不远,从汴城过去只消一天时间,那里林丰水美,还有一片茫茫草场,常年来都是官家的围猎佳地。

  褚桢一直都没有露过面,南山倒是挺忙,一会儿这个士兵闹肚子了,一会儿那架车的轮轴松了,直到午饭时刻才算消停了。

  午饭过后,仪仗稍在兰阳驿站处歇脚。南山简单吃过饭,听士兵来报,说有几匹马儿掌铁掉了,不能再走,她便想换几匹驿站里的马儿来替,故而往马厩去挑马。

  因突厥人不怀好意,南山心里绷紧了,恨不得样样事情亲力亲为,不要出一点纰漏,到头来自然是累的够呛。

  南山一到马厩,就看见马厩里少了一匹马,她再三追问之下,马倌才唯唯诺诺的地说是陛下牵走了马,还勒令他不许说,说了便要掉脑袋。

  她真是气坏了,自己鞍前马后的地辛苦,褚桢却自己牵了匹马不知往哪儿去了。可是生气归生气,职责归职责,南山一边置气,一边牵了自己的马,翻上马背,出去找褚桢。

  兰阳驿站外有一片草场,此时正值百草衰败的季节,裸露的褐色泥土盖上了一层雪衣,白茫茫的尽头横着两抹灰白的山影。

  南山骑着马快要到山脚下,才找到了褚桢,他只身牵着一匹黑马在雪地上走着,一身雪白的狐裘,一只玉冠拢起黑发。

  今日天气晴好,无雪无云,天是一片澄澈的晴水蓝,笼罩着明净清洌的无尽白雪。冬阳虽不暖,可光芒耀耀,加之风雪初澄,冷蓝的天上光上画出一道圆虹。

  褚桢的身影融进灼眼的日晕里,迷离的有几分不真切。南山跳下马,叫了一声“陛下”,他不回应,只是牵着马漫步。

  南山被他回以冷漠颜色,便也赌气不说话,他走一步便走一步,他停下便也停下。褚桢被她跟的得很烦,心中本也有口恶气无法纾解,不耐烦的地回身说道:“你跟着朕做什么?”

  “保护陛下,是臣的职责所在。”南山冷言回答他,中规中矩,语调连些起伏都没有。

  “朕一个人很好。”他说罢,冷眼回过,看了一眼她。她今日太劳累,才半日时间便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好似赶了好几日的脚程,散下的碎发杂乱的地垂在额间。

  褚桢气的得有些闷,可看见她这一番模样,心又软了,只是碍于面子,便低声道:“你回去吧。”

  南山双臂散散一搂,抱着那柄青光恻恻的剑,一双映着碧天雪原的眼睛看着他,摆明了是不会听他的:“陛下一个人太危险了,还请陛下和臣一起回驿站吧。”

  “你听不明白是吗?”褚桢皱起眉头,冷风急急扑面而来,吹的得他有些眩目。

  他看见急风里南山满面泰然,眼中虽有些疲惫却焕然有光,她一丝气恼也没有。她这自若的模样教他气急,她若也皱眉,他脾气或还有些消解,可她若满不在乎,便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褚桢恼怒的地一把拽过她,两手捧着她的脸颊便强行吻了上去。她的嘴唇有些干涩,有些冰冷,可唇里却是暖的,他遭到了激烈的抵抗,却愈发激起了他想要征服的心。

  不依不饶的互博间,一黑一白两件裘衣半散下来,褚桢和南山的手脚乱七八糟的地在推搡和强拥间织成一团片。南山闷声哼了几下,被他扯着衣襟一把按到了雪地上。

  她感到雪下坚硬的石头狠狠磕在自己后脑勺上,她一时脑袋昏聩,晕晕乎乎地的仿佛做起梦来。天上云雾全落坠落,将她笼罩,她没了力气挣扎,双手无力地的垂了下来。

  褚桢整件白色狐裘罩下来,两人仿佛融进了雪里。他撒气一般不知轻重地的半咬半吻,抬手扯开她的衣襟时,才发觉她细细皱着眉,眼睛紧紧阖着,红肿的嘴唇被他咬破了,沾着一滴血珠。

  雪太冷了,也或是那一下撞的太狠,南山头一下疼了起来,她疼的手脚颤抖,发出痛苦的低吟。

  “你怎么了?”褚桢一下慌了神,他忙搂着南山的肩,扶她坐起来。他张开裘衣将她裹进怀里,温度渐暖,她的头痛也消减了七八分。

  风清雪静,空旷的雪原上一丝杂声也没有。时间太静,仿佛停止,他的呼吸也仿佛停止了,他想变成一块顽石,倚着另一块顽石,餐风饮雪,受着日月照耀,这样过上亿万年。

  他垂首,看见她紧皱的眉头,也看见自己明黄的龙袍,那条五爪真龙一摆尾,扫开了他迷梦的云雾。

  “臣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脑袋而已。”她微微睁开眼睛,一口乍暖的白气呼在他胸口。

  南山缓过神,抚着额头站起来,她身子有些摇晃,可还是倔强的翻身上马,对褚桢说道:“陛下,回去吧。”

  她脸色多了几分苍白,更加的不好了,可她依旧平静地的轻扯了一下缰绳,策马慢慢在雪中走起来。褚桢那一刻有种冲动,想要叫她一起走吧,逃出这吃人的皇宫去,去她那个爱恨分明的江湖。

  他又觉得自己蠢,他为了坐上这把龙椅,失去了多少东西,为了这一个人,多么不值得。他仿佛看见她牵着缰绳,回头冲他一笑,一场镜花水月的幻梦打破,真的模样是她头也没有回。

  褚桢骑上马,跟上了她,两个人如这雪原一般沉默,可褚桢心里却堆满了话。

  他想同她分享自己最珍爱的每一个地方,四照山上的桃花林,昆明湖侧的相思泉,玲珑湖畔的枫叶林,还有这片无垠的雪原。

  这是他十四岁时拜将,第一次征战沙场所厮杀的地方,他平定了韩国旧部的叛乱,解救了岌岌可危的汴城,他的心在血汗的磨砺里第一次变冷,再无人敢质疑他是否够格做太子。

  他亦有策马潇洒的纵情时光,如今却都埋进了这片雪原里,他从小便想打破顽固的规矩,创一片新天地,可他如今却变成了被规矩束缚最深的人。

  他真想告诉她,他不是生来便是如今这般,在权利的撕扯里畏手畏脚,虚伪地的追求着史官一段“仁德开明”的评述,追求着天下悠悠之口的赞美。

  他心里堆满了话,可他一句也没有说,这些话好似太多余了,她就是听了,也会反驳他,也会说他做错了,也会拿她江湖人的眼光来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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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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