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舆恣意惯了,褚桢也不同他计较,他礼也不行,就挨到褚桢身边说着:“皇兄你这有好玩的吗?臣弟快要无聊死了。”
他说着,尖尖眼睛暧昧的地扫一眼南山,贝齿咬一下嘴唇,嘴角勾起一抹放肆的笑。南山见他来了,正好借机告退,褚桢有些不乐意,却还是允了。
她退出承乾殿时,正听见褚舆卖乖的地说道:“各国使者都要来了,皇兄让我去那玩玩吧,异邦人定有很多新鲜玩意儿的。”
褚桢虽是斥责他胡闹,可却并没有真的发怒,照他溺爱胞弟的脾气,一定是会应允的。
褚舆想要混到迎接邦国使者的仪礼队伍里,美其名曰找新鲜事玩一玩,可就以他同突厥的关系来看,他的要求恐怕并不简单。
离邦国使者进京还有七天时间,宁王爷已经有了动作,正如童鹤所料,狡兔已经出洞了。
南山行色匆匆,想走捷径回巡抚司,将此消息尽快传达给童鹤。她往偏僻冷落的地方穿过,秋裳被微雨沾湿,转过廊角,正遇上两个大宫女在欺负一个小宫女。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阻止,便跳出一个清秀的高个少年高声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还不快散了。”
三个宫女称呼他为“王爷”,而后唯唯诺诺的散去了。南山看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穿一身四爪蟒袍,他面如冠玉,眉目俊朗,薄薄的嘴唇颇像褚桢。
现如今这汴城中,除去宁王爷褚舆,便只剩下一个萧山王褚钧,他是褚桢的庶长子,母亲虽没什么显赫身份,但却是褚桢三个皇子中唯一封了王的。
褚钧也看见了南山,他好奇的地遥遥看了她几眼,迎上了来,恭恭敬敬的问道:“你便是南山,南大人吧?”
“正是微臣。”她朝褚钧行了礼,褚钧虽华服威严,举止端庄,可面上依旧透着年少的天真。他一听面前的人果然是南山,眉开眼笑的地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小王听说大人很久了,也曾远远见过,就是没机会上前说几句话。”
他老气横秋一般的自谦为“小王”,教南山忍俊不禁的一笑,她笑容在茫茫秋露中有些模糊:“多谢王爷抬爱了。”
“小王倾慕大人的剑术,只盼哪日父皇高兴,便可向他请恩,教大人来教教小王。”他极欢快的说出自己的愿景,南山还没有答他,便听见有个娇柔的声音远远的呼唤“王爷”。
南山认得这声音,朗声问道:“小一一,是你吗?”
一抹娇紫色的身影从朦胧雨丝后走来,染的秋雨也成了紫云霞雾般的颜色,果真是甜蜜笑着的一一本人,她声音清脆带着笑意:“参见王爷,参见南大人。”
她转而又向褚钧说道:“王爷,茶煮好了,才人教奴婢来请王爷去喝茶呢。”
看一一的样子,好似与褚钧极其熟络,想来这个萧山王同颂优也是常来常往的。南山也许久没有见过颂优了,她如今应过的不错,这或是她的生存之道,也或是纯纯的性格惹人乐意交往。
“颂娘娘煮的茶好极了,南大人不一同去吗?”或是觉得南山是女子,宫里人总对她少一些避讳,前朝后庭本不相通,褚钧竟忘了规矩,想要她去嫔妃宫中喝茶。
一一当先皱了眉:“王爷,你再胡叫什么娘娘,我们兰露殿可不要你去了。”
“本王偏要叫,怎么就叫不得了?”褚钧颇不服气的在她耳边念了一连串的“颂娘娘”,好似非这样称呼颂优不可。一一气鼓鼓的地嘟起嘴,不再说话了。
褚钧又邀了一遍南山,她谢绝了,先行离去。南山将有关宁王的新消息写成小函,走密道过去,放入了童府密室,童鹤回府时自然就会看见。
她刚回到巡抚司,季素便寻上门来,说季喜在家闹得的不行了,让她回去看看。南山才恍惚想起,自己好久没回过季府了,同季伉、季礼和季素倒是日日都相见,季喜却是很久没有见了。
不知季小姐又被谁惹得不高兴了,要她亲自出马去制服,南山放了没看完的公文,随季素一起回家了。
季府倒没如她想象中那般被季喜搅闹的鸡犬不宁,反倒是秋意静静,枯树做天,衰草为地,敛了雨气的寒云罩在竹柳小处的一片枯黄残枝上,随风渐浓。
南山走进院子,看见季喜挺着肚子坐在绿水旁的小亭里,一个冷蓝裙子的少女陪着她,南山定睛一看,竟是玉真。
季喜本和玉真有说有笑的,没有一点闹脾气的样子,可一见到南山便即刻撒泼打滚,嫌她不知道回家看看。南山哭笑不得,一旁的玉真也忍不住要笑季喜的模样。
“好小姐,你以为当差那么容易,俸禄能往天上来吗?”南山自有自己的道理,可的确是太久不回家,总也是没理的。
“那也不管。”季喜一哼,要好的地拉着玉真的手,霎时间秋水眼里泪汪汪的:“你们都忙,我在汴城又不认识什么人,只有公主发善心,每每来陪我。”
“好了好了。”眼见季喜就要拿出涕泗横流的杀手锏,南山即刻打住她这一狠招,甘拜下风了:“我往后隔天就回来一次,好不好?”
“你不许骗人,要立字据的。”季喜憋着两串眼泪,瘪这一张小嘴,又改做老树藤那样紧紧抱着玉真的手臂。
“行,现在就立。”南山干脆的答应了她,她却又嘟着嘴摇摇脑袋:“算了,先生你心里记着就好。”
季喜的小脾气,顷刻便能被人医治好,南山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模样,就会想起廉君,她心头一沉,倒有些笑不出来了:“廉君不回来看你吗?”
“他哪敢不回来!”季喜更是一瞪眼,一横柳眉:“他若敢不回来,我就扒了他的皮!”
玉真掩着嘴笑起来,却好似秋来有闲愁,她总有几分心有旁鹜:“廉将军那么好的男儿,怕是再难寻到了,小姐还如此挑剔。”
“我家小姐,光嘴上功夫狠。”南山佯装笑笑,好言又劝劝季喜。三人一同用了午饭,季喜饭后懒殆,要去午睡,玉真便告辞了,南山回巡抚司路上,顺道送她的车马回公主府。
玉真似乎含着什么心事,重重叠叠,压低了她纤细的眉毛,行将告别时,她才问道:“南大人,你伤好些了么?”
“早已无碍,公主放心便好。”时值正午,可阴雨蒙蒙笼罩下,不见太阳的天干涩而苍白,南山有些灰的脸上,唯眼睛熠熠有光。
“我太没用了,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去陪陪季小姐。大人若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好。”她短短的一笑后,浅浅的笑意有淹没在眼中的暮霭之中。
“公主已是帮了大忙了,我家小姐可难伺候着呢。”南山一语毕,话似乎已没有可说的了,玉真忽又抬眼一笑:“上次大人给我挑的马儿极好,我已学会骑马了。”
“那趁着冬日未到,哪日一同去马场骑马。”她一笑,玉真愣了愣,垂下了眼。
“大人,也不知玉真还能不能同大人一起去春猎了。”她垂着眼睛,想要笑,却凄然皱着眉:“听闻突厥使者此番前来,还为了求娶一位公主到博尔兰草原和亲。”
玉真抬起眼睛,想挤出一个释然的笑来,却终被浓浓的断肠云压矮了眉眼,她低声道:“这怕是————”她话未说完,却道:“其实玉真早已想也想过了。”
若这是和亲之事不是虚言,那玉真恐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她是现成的异姓公主,年龄正合,又没有亲人做主,何尝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就算褚桢不想嫁她,朝中一群臣子也不会放过她。
“公主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南山微微一笑,打断了玉真的话,她那般泰然自若,不由的令人安心:“博尔兰那么远,我们都不会放心你去的。”
她抬手拢了拢玉真的衣裳:“秋已深了,公主再加些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