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夜雨
蒋见深2021-05-25 10:162,964

  秋末冬初,月黑风高的夜半时分,夜寒入骨,午后新雨入夜后也没有停下,缠缠绵绵如梭如线在夜里密密织着。有这雨水助威,夜间便更冷了,还好是寒意刺骨,教南山能清醒的巡完了夜。

  今夜月色不好,巡抚司巡夜也从不打灯笼,昏昏暗暗的,她一时也辨不清回巡抚司的路了。南山正尽力分辨着街巷,忽听身后有人说:“你又一个人巡夜。”

  她转身一看,冥冥夜色中,崔劢不近不远的站着,细雨偶闪着银色月光从他身前坠下。南山从不带队巡夜,一来她也要做些自己的事情,二来分头巡夜效率极高,也可早点休息。

  “崔大人,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吗?”她没有回答他,反是问他为何在此。

  “忽然想起今日还没有给你疗毒,便找过来了。”崔劢瞟她一眼,走上前来,直直掠过她身边,淡淡说一句:“一起回巡抚司吧。”

  南山跟上去时,他信手撑起一把纸伞,将雨隔在了两人之外。南山没有打伞的习惯,崔劢亦是,常年来总是风里来,雨里去,此时打了伞到倒有些不习惯了。

  若没有伞,散散地的走路就好,若撑了伞,便要你将就我,我将就你,紧紧挨着挤在伞里,不时还互相踩一脚。

  冷雨伴着猎猎寒风,似乎要凝成冰针一样,南山呼出一口白气,冻僵的手慢慢回暖。她紧贴着崔劢,被他熏暖,却又觉得太暖了些,便往旁边走一点,想吹吹夜风。

  她刚挪开,他便顺势又贴过来,如此三番五次下来,南山便只能乖乖和他挤在一把纸伞下。

  平日里南山总教人觉得很精神,又俊朗,走在高大的崔劢旁边反而显得她娇小了。她斜过眼,暗自比量着自己的个头差崔劢多少,却一个不小心绊在了崔劢的脚上。

  她“哎哟”一声,身子正往前倾了一点,便被崔劢牢牢的一手拽住了手臂。他扶她站稳了,低声道:“雨天路滑,认真走路。”

  “你挤着我,不好走。”她低低一句,好似抱怨般,却还是和他并肩走着。静夜无声,雨中漫步,本是件有情调的事情,可之于南山,便只有“你绊着我了”,“你踩着我了”,“你怎么又踩着我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巡抚司琳琅院中,两人的衣角都因溅起的雨水而湿透了,南山脱了披风随手一扔,还是崔劢捡起披风来理好了,挂在一旁的椅背上。

  崔劢日日都要来她房中,也对南山的屋子熟透了,他点好了烛火,自己备好了酒和铜盆,移好了椅子坐在床榻边。

  南山也少了些拘谨,半解了衣裳趴在床上,露出细腻的背来。她两个肩胛骨不瘦不腴,恰好线条精致的微微隆起,背脊中间一条瘦瘦的线起伏着没入衣裳中。

  她常年习武,身上精瘦却不羸弱,衣裳半遮半掩间,可看见她的两条腰线似乎流畅的收紧,能想出宽衣下是她极窄的腰。

  烛火暗暗的,明灭闪动着,照亮了她的一侧身子。她那三个钢针扎出的伤口,到如今也没有结痂,崔劢伏在她背上,唇齿温和的地吸出一口毒血。

  她趴着,双手垫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的问道:“昨日大理国的使者已经到了,如今只剩突厥人了,也不知走到哪了,脚力那么差。”

  崔劢吸着毒血,没时间回答她,只听她又念叨碎碎的说着:“等他们到了,又是觐见,又是宴会的,又有得忙了,上月说要给我加补俸禄呢,现在也没发到手里。二两银子——”

  她的话霎时间断了,还差点咬了舌头。崔劢嫌她废话太多,埋头只顾吸毒血,南山只感浑身过电一般,骨头一酥,双肩抑制不住地的缩了一下。

  “堂堂巡抚使同知,为了二两银子发牢骚。”他吐掉了一口毒血,直起了身子,将她半褪的衣裳拉起。

  “堂堂巡抚使同知也要吃饭的。”她侧过脑袋,用眼角把他一瞪,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翻身便坐起来:“你没漱口就说话,那毒血渗下去,你不要命了?”

  他又要说话,她忙拿起旁边酒壶往他手里一塞,崔劢会意的地喝酒漱了口,放下酒壶时,她已经将衣裳穿好了。

  南山看他脸色如常,气息也没有波动,却还是问了一句:“没事吧?”

  “无碍。”他干净的地答了一句,五官挺拔的面庞在烛光下此明彼暗,轮廓稍深的眼睛也更为的深邃。南山看着他的眼睛,直直瞧着自己,不由想起刚刚他那一舔,又轻又柔。

  她不禁脸上有些热,觉得自己定是疯了。崔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或是无意之中做的,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她自己反倒在意起来。

  “突厥使者已到兰阳驿站了,明日午后应就能进汴城了,后天便又是觐见,又是宴会,早些休息吧。”他说着,站了起来,悄声又小心的把东西收拾好,洒开披风披上,便要走了。

  夜灯意外的挺暖,南山拿脚把被子勾开,裹在了身上,泛着困意的声音慢慢拉长:“二两银子——”

  “会给你的。”

  她听见门“支呀”开合的声音,强撑着睁开眼看看,见竹窗上印着一抹隐约的影子,那是崔劢的影子,她极熟悉了。南山实在是困了,阖眼入眠,那抹影子似乎在梦里也守在窗边。

  每次轮值巡夜后的第二天,南山都要痛不欲生一番。她再不是少年时的人了,熬不动夜,睡少了便要昏昏噩噩一整天。

  近来太忙,小雪已过,雪虽还没有下一场,可过年的大小事情已经开始绸缪着了。

  巡抚司不直接管皇帝的吃穿住行,可皇帝陛下的安全要从吃穿住行管起,巡抚司不过问京城治安,可皇帝陛下的安全要从京城治安过问起。

  加之扎堆的秋后问斩,年关讨债,官员的礼尚往来,娘家同后宫之间的走动,一时间万事纷杂,南山桌案上堆满了东家长西家短。

  南山看完了这些没用的东西,抽时间照答应季喜的回了趟季府,补上了一个时辰的瞌睡,天色已暗下来,便要去做今日最为重要的事情了。

  突厥使者已经进京,过了今夜便要入宫住下,宫中防卫严密,再要相见便十分困难,想来薛勉若要同突厥人会面,当就在今夜。

  童赞追踪廉君未归,童鹤认为她南山一人前去跟踪突厥人太危险,想来想去,只有栾凤能与她同去。栾凤见多识广,也是做这事的一把好手,两人相互照顾,总比一个人孤立无援要好。

  她穿一身普通的短打衣衫,剑也换做了一把常见的铁剑,栾凤同样打扮,两人在突厥使者落脚的官局客栈外碰头。

  天黑的有些青,不消片刻,天边的白光便被夜色压倒,沉沉寒夜如潮水涨起,将整个汴城淹没。官局开的客栈,守备向来森严,如今住了各国使者,更增加了一倍的守备,进出都是极难的。

  南山同栾凤在附近树上挂了半天,也没见着有人进出客栈,夜里太冷,不一会儿南山便觉得自己僵成了冰雕。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买卖水的中年人拖着水车进了客栈,她却先听见有人登树的声音。

  她警觉回头时,看见一张不生不熟的中年男子面庞,那男子开口,一时教她恍然大悟:“南大人,栾大人,你们怎么也在这?”

  原来这人是易容后的童赞,南山讲清了二人正在跟踪突厥使者的事情,童赞也说明了自己缘何在此:“我跟着你家姑爷到这来的,刚刚进去卖水那个就是他。”

  南山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何解,廉君不仅同薛勉有关系,同突厥也有联系,也或是此时的他正是薛勉与突厥人的信使。不及一盏茶的时间,卖水人又拉着水车出了客栈。

  栾凤耳聪目明,说道:“进去时交右襟,是汉人穿法,出来是交左襟,是夷狄穿法,这个卖水人并非刚刚那个卖水人。”

  “那如此说来,廉柏衣此刻应还在客栈内。”童赞一皱眉,低声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她收敛起心中担忧,当机立断,低沉的声音落子有声般,快而稳如磐石。

  童赞点头,起身想方法进入客栈之中,追踪廉君的下落,而南山和栾凤则飞身跟上那个卖水人。卖水人在街巷中如常吆喝,七拐八弯的去卖水,路走的却越来越靠近汴河畔。

  汴河畔的居民自取河水来用,冬日也不买水,卖水人往汴河去,正是教南山与栾凤双目一对,目光凛然,都肯定了这个卖水人并不简单。

  这卖水人也狡猾得很,领着两人绕了一个时辰的路,这才放放心心的地把车卸在了一家妓院的后院里。这家妓院南山是认得的,正是颂优原来所在的望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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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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