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国公府里最低贱的丫鬟，被赌鬼老爹二两银子卖进府的。
国公夫人瞧我容貌不错，人也老实，把我遣到世子爷房里服侍。
名为贴身丫鬟，实则做着通房的活儿，府里其他丫鬟眼红我得了世子爷的宠，对我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我本以为，只要我恪守本分，国公府里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可世子轻视我，未来世子夫人欺辱我 。
后来，我一心只想离开。
可为什么，那一向清冷的世子爷在我走后发了疯地找我，他带着人堵在我门前红着眼求我： [月月，跟我回去吧]
1
国公府里的一处小院里，有人端着盛满脏衣服的木盆，艰难地往水池边上走。
这是贵人们急着要用的衣物，若今晚洗不完，怕是要挨板子。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却不想与一人迎面撞上。
[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竟敢撞小爷我……]
对面的人语气很冲，我顾不得摔破的掌心，急忙去扶他。
[秋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大半天了，哎哟我说小姑奶奶你就别瞎忙活了，世子爷急着寻你呢……]
南风一看到是我，脸色更差了，没好气道。
他是世子爷的贴身侍卫，我得罪不起，任由他数落完，才敢默默地往听竹阁走。
听竹阁坐落在国公府的最深处，平日里丫鬟小厮都不会轻易涉足，况且府中人人皆知，世子爷不喜光亮，是以去往听竹阁的小路都是黑乎乎的。
我在门外站徘徊了大半天，才叩响房门。
[来了]
几步之隔，世子爷袁荀端坐在书案前，听到声音，淡淡地朝我瞥了一眼。
我察觉到他心情不虞，小心翼翼地回话：
[奴婢……]
话还没开口，袁荀就直接打断了我，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过来]
我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榻，直到一阵刺痛传来，是袁荀咬上了我的锁骨。
实在太疼了，我没忍住叫出了声，却换来身上的人一记冷眼。
疼痛加上恐惧，我的脸色瞬间白了，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流，滴答滴答，听得人心慌。
我突然想起府里丫鬟私下嚼舌根时的话：
[我们这位世子爷呀，怪得很，听说他房事上从不许人出声]
[真的假的]
……
果然，袁荀面无表情地瞧了我半晌，没了兴致，一言不发地穿上衣裳。
袁荀身边夜里是不留人的，我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整理好自己，起身告退。
已至寒冬，又是深夜，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身上，单薄的衣裳已经不足以御寒，我却恍若未知，一步一踉跄地往回走。
有几个打扫积雪的丫鬟，看到我这副样子，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鄙夷的神色。
我知道她们都看不起我自甘堕落，可是，我何尝又看得起自己呢？
2
前一夜受了凉，第二日一大早我就感觉四肢酸软，头也疼得要命。手搭上额头，果真滚烫一片。
丫鬟的身子没这么娇贵，囫囵喝了几大口热水，我就打算出门干活。
秋兰把我推回床上，语气着急：
[姐姐昨天回来得那么晚，夜里烧得都在说胡话，还是好好休息一天吧]
她与我住在一起，我的事情她自然都清楚，眼里满是心疼。
像是知道我想说什么，秋兰接着劝：
[那些衣服我都洗好了，姐姐不用担心]
……
她一走，屋子又静了下来，我发了会儿呆，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打算躺下再睡一会儿。
有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是袁荀身边大丫鬟的跟班杏儿，她不屑地看着我，语气高高在上：
[你出来，巧儿姐有事找你]
林荷巧，袁荀奶娘的女儿，自小在他身边服侍，府里丫鬟个个对她言听计从。况且她爱慕袁荀多年，对他身边的任何女人都厌恶得很。
眼下这个关头，怕是来者不善。
我本想借着生病的由头推脱，却不想杏儿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强行把我从屋子里拽了出去，嘴里咒骂：
[你个小贱蹄子，巧儿姐见你是给你脸面，别给脸不要脸……]
头胀得要命，我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她拽着我走。
几个丫鬟把我压在林荷巧面前，逼着我跪下，接连着折腾，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只隐隐约约听到她的声音：
[你们几个，给我扒了她的衣服……]
我拼命抵抗，终是双手难敌四拳，皮肤骤然暴露在寒风中，一道道暧昧的吻痕、齿痕也清清楚楚地被所有人看见，我忍不住战栗起来。
[嘶……]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气，林荷巧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她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气急败坏：
[秋月，你还真是不知羞耻，天天就知道勾搭世子爷，没了男人你是会死吗]
我被她掐得喘不过气，身体剧烈地挣扎，有人怕闹出人命，壮着胆子把她拉开，她还是不解气，给我定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秋月，偷盗主子的炭火，今日你就在这雪地里跪上三个时辰，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让她起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罚我了，从我成为袁荀的通房后，这样的麻烦就没断过，而这府里的上位者，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死了就死了，不会有人在乎。
寒风凛冽，我搓了搓冻红的双手，试图寻找一丝温暖，却无济于事。意识模糊之间，我好像看到了娘亲和小妹。
3
秋兰寻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府里不会专门给我一个丫鬟请大夫，她就去求了老夫人，总算为我求了一条生路。
大夫说我寒气入体，需要静养，老夫人开恩，特许了我半个月时间休息。
没有人再故意刁难，也听不到其他人的指指点点，我就待在我的小屋，安安稳稳地养病。
林荷巧倒来想找我麻烦，被急眼的秋兰拿着扫把打了出去。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林荷巧，没忍住笑出声。
秋兰还是气不过，把林荷巧碰过的桌子椅子全都擦了个遍，一边擦一边骂：
[我就是看不惯她一副小人得势的样子，不就是仗着有个管事的爹，说到底大家都是家奴，能有什么不一样……]
她这话说得我一愣，继而苦笑。
虽同为秋字辈丫鬟，可秋兰的爹娘在国公府里当差，虽然不如林荷巧爹娘体面，可好歹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地在一起，也算是不曾吃过什么苦。
可我不一样，我出生在一个穷苦人家，老爹好吃懒做，嗜赌成性。八岁那年，为了还清家里欠下的赌债，他先是将年幼的小妹卖给一对无子的夫妇，而后又二两银子把我卖到国公府里当丫鬟。
娘亲一连失两女，急火攻心吐了血，没挨过两日便去了。
从此，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也没了。
因为没有银子从中打点，我一入府就被管事的嬷嬷针对，同批进来的丫鬟都被分到各房去伺候，只有我，依旧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受尽了欺辱。
后来老夫人瞧我容貌不错，人也老实，问我愿不愿意到袁荀身边服侍。
他是国公府世子，日后便是这府里的主人，若能讨他欢心，我在府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只是我没想到，那竟是另一个深渊……
从小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秋兰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正常，我不欲与她论个对错，附和着她的话。
[妹妹说的是]
半月时间已到，我的身体也好得七七八八了，秋兰最是高兴，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却不想，南风又找上了我。
4
袁荀身边多的是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上次我扫了它的兴，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找我了。
走在听雨阁外的小路上，我的心怦怦直跳，怕袁荀发难，更怕做那事。磨磨蹭蹭半天，才走到地方。
袁荀不知何时就在门前等着了，他看见我，语气平平：
[这几日都去哪了]
我突然觉得悲哀，因为他，我被他的大丫鬟刁难，雪夜罚跪，以至于高烧不退，而他竟是毫不知情。
是有多不在意，才能做到十五天不闻不问啊！
可他是主子，我只是一个下贱的丫鬟，再大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
怕露出端倪，我使劲掐了下手心，恭恭敬敬地请罪：
[奴婢知错了]
不管怎么样，先认错总不会有错的。
袁荀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进屋。
我看见他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了几个字，而后顿了顿，看向一边坐立难安的我，问：
[会写字吗]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这是窘迫的。从小为奴为婢，能吃饱饭活下来已是幸运，哪有机会学读书认字呢。
好在袁荀没有多为难我，他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罢了，过来帮我研墨吧]
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写了小半个时辰的字，也没计较我笨手笨脚打翻了砚台。
到了该歇息的时候，我自觉地洗好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只着里衣躺在榻上。
身边陷下去一块，是袁荀躺了上来，我还是没忍住，身体微微地抖。
[怕？]
一道滚烫的气息从耳边传来。
许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太过温和，我竟大胆地环上他的脖子，小声求他：
[郎君今日可否让我歇息一晚，我……有些不舒服]
在他的追问下，我避重就轻地坦白了自己被罚以及才病愈的事情。
此事涉及他乳母的女儿，袁荀听后眉头紧锁，半天没有说话。
我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知过了多久，袁荀从我身上下去，平躺在榻上，我听见他的声音：
[睡吧]
[郎君真是个好人]
长这么大，除了娘亲小妹，只有袁荀在乎过我说的话，我一时激动，失了分寸。
袁荀好像愣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在他身边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不再淡漠疏离，身上多了点人情味。
我第一次萌生了留在他身边的想法，从此为他洗手做羹汤。
5
翌日，袁荀让我留宿在听雨阁的事情就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
听说林荷巧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在屋里嚎啕大哭，咒骂我的声音隔着院子都能听到。
袁荀听闻，以嫌她聒噪的理由将她逐出世子院，还减了她的月例，也算是为我出了口气。
流水般的赏赐进了我屋里，惹得旁人羡煞。
秋兰看着一屋子的金银首饰，震惊得合不拢嘴：
[你这是发财了]
不过她还是担心我，毕竟以我的身份，日后就算留在袁荀身边，也不可能为他正室，能当个姨娘都是他格外开恩。
[妹妹，我想试试]
这是我的真心话，不管未来的世子夫人是何许人也，我都想赌一把，哪怕是做妾我也认了。
赌赢了，我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后院，为袁荀生儿育女。
赌输了，我就自己离开，再不入这府中半步。
我以为，袁荀待我是不同的，却不想，现实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因为林荷巧的娘病了，她口口声声称是我给她下的毒。
袁荀传我过去的时候，我还一头雾水。
一盆热水直接泼在我身上，林荷巧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指着我骂：
[就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娘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她……]
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所有事情——为了害我，她竟然连生母都下得去手。
我看向一直不曾开口的袁荀，希望他能为我说一句话。
可他只是沉默，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了他的眼神，有不舍、有愧疚，但更多的是冷漠。
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碎了，我和他乳母，他选择了他乳母。
下人压着我打板子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
我不信他看不出这一切都是林荷巧一手策划的，可他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
说到底，我对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重要之人，今日是他乳母，将来也会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