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时候,下了第一场雪。
林兴行收了伞,拍了拍身上沾着的雪子。
抬起头来,他迟疑的望着三进三出的大院子,一时有些怔神。
林秀儿留给他的地址,就是此处啊?
“林兄,这是你家?”
司覃手中提了好几个油纸包。
跟林兴行并排站在门口,迟疑的望着眼前的红木雕门。
虽说清风镇位属偏远,可因为池山书院闻名遐迩的关系。
要在清风镇上购置这样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地理位置还离书院如此近。
没有上千两怕是下不来的。
司覃与林兴行结交已久,也知晓林兴行家中情况。
若是林兴行家底如此丰厚,哪里需要同他一起做小买卖?
就算租,这样的院子,租金也只怕不便宜吧?
“没错啊。”
就在林兴行与司覃两人面面相觑间,紧闭的木门往里头打开了。
里头钻出个圆头圆脑的下丫鬟,目光在门口站着的林兴行与司覃面上扫了一圈。
最后挤出一个笑脸问道。
“是兴行少爷吗?”
这一句话,将林兴行问回了神。
“是。”
“夫人在家中等了许久了。”
“说是估摸着少爷这两日修沐,今儿个怎么着都该到家了。”
“便叫我来门口瞧瞧。”
“少爷果真就回来了!”
与前头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拉开一些距离,司覃悄声感叹。
“原本以为林兄与我同病相怜。”
“不曾想,却是个深藏不露的。”
在司覃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林兴行面露几分无奈。
“什么啊,我家原先不过就是个农户。”
“就连送我上书院,都要我父母攒许久的银两,才交得起学费。”
“眼下,眼下不过。”
林兴行面容复杂,他一向高傲,不肯服输。
原想着好好读书,日后争气让父母双亲过些好日子。
眼下却不过短短半年,他家的日子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叫林兴行恍恍惚惚的,总有种活在梦中之感。
“全是靠你那个姐姐?”
司覃瞧着林兴行这副表情,就将他的心思猜中了大半。
他微微一笑道。
“你且知足吧,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
“到你这儿仿若成了负担似得。”
林兴行一言难尽的同司覃对视,最后却只哭笑不得的摇头。
“罢了,此事暂且不论。”
由着那小丫头领进屋里。
屋里生了炭火,暖和的紧。
林兴行登时觉着身上的寒意都叫散去了大半。
王氏的预产期落在二三月间,眼下肚子已有七个月了。
因为屋内暖和,她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袄衫,瞧见林兴行进来,欢喜道。
“先前还念叨你呢,回来的正好。”
王氏抖落了一下手中的衣裳。
“待会有空去试试娘给你做得衣裳,看看哪儿不合适,我给改改。”
林兴行上前一步。
“娘做的自然都好。”
“可娘您的身子越发重了,我又不是没衣裳穿了。”
“上个月您不是还给我添置了两身冬衣吗?”
“我的衣裳够多了,您还是多加休息罢?”
“上个月?”王氏微微一怔。
打量了林兴行一眼,登时笑开了花。
“我说你身上这件冬衣我未曾见过,还以为是你自个添置的。”
“你们姐弟也是奇怪的紧。”
“姐姐给弟弟添置衣裳,还要打亲娘的名头。”
眼见着王氏乐不可支的模样,林兴行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滋味。
好在一旁的司覃瞧出他神色复杂,赶忙上前行礼道。
“伯母。”
“你是?司覃是吧?”
有外人在,王氏还是给自个这别扭的儿子留了几分面子,抹去眼角不存在的笑泪,点头道。
“兴行同我说过了。”
“金州是有些偏远了,这一来一回实在麻烦。”
“反正这新添置的屋子宽敞,房间空置的也多,你便安心在家中住下就是。”
司覃拱了拱身,在旁人眼底,又端出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林兴行瞥他一眼,却也没有拆穿他的意思。
三人说说笑笑间,林兴行与司覃齐齐落了座。
林兴行瞅见屋里头只有个坐在窗前看书,连头也未抬的陶紊。
不由奇道。
“林秀……”
被王氏瞪了一眼,林兴行压下心头的古怪。
“姐姐姐夫哪儿去了?”
“你姐在东城的铺面好像是有什么事情,你姐夫说雪天路滑,便陪着一并去了。”
王氏笑眯眯的瞥了陶紊一眼。
“可怜见,这孩子一天到晚的,同我呆在一处。”
被王氏点了名,陶紊乖巧的抬头,笑道。
“在哪儿待着都一样。”
“我爹嘱咐过,外祖母现在身子重了,叫我陪在左右也好叫……”
陶紊十分不自然的顿了顿。
“叫母亲安心些。”
“好孩子,好孩子。”
陶紊本就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想要讨好一个人实在信手拈来。
跟着王氏呆了一个多月。
王氏简直要拿他当宝贝捧着了。
仗着有了王氏撑腰,陶紊在林秀儿跟前都皮了不少。
司覃眼神亮堂的很,原以为陶紊安分坐着是在看什么《儒学》之类的书册。
毕竟听闻过了年,陶紊也要跟着入池山书院了。
可眼睛扫见,却瞧见是本未取名的书。
靠近了细细一端详,竟是医书。
这医书上的字体笔力尚轻,略显稚嫩,却已初见风骨。
假以时日,久练下必自成一派。
“这是你自己抄的?”
“这种医书你能瞧的懂吗?”
听到司覃诧异的声音,林兴行瞥了自己这个便宜外甥一眼,淡淡道。
“我姐姐会些浅薄医术,想必是耳濡目染下叫他起了兴致吧。”
陶紊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眯眯的瞅着他们。
司覃却对林兴行道。
“兴行,你来瞧,你这侄子的字实在出挑的很。”
司覃自认自己的字已经算是泯然众人了,今日瞧见陶紊写的字,却忍不住爱惜。
林兴行却未动弹,他之前便已经见识过了。
所以倒不如司覃这般惊讶。
“果真是天纵奇才。”
司覃细细观摩了这字许久,当下连连称赞。
“你若是再夸他。”
“只怕小孩子心傲,日后目中无人了。”
林秀儿掀开帘子进来,笑应了这么一句。
陶亦铭跟在她身后,瞥了陶紊一眼。
陶紊登时无辜的耸了耸肩,示意与自己无关。
“秀儿啊,你回来了?”
王氏笑问。
“铺子那边的事情可处置好了?”
“自然。”
林秀儿笑眯眯的应道。
“原不过是些小人耍的手段而已,我已经报了官,将那人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