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儿也未急着开口,只是细细端详了这病弱青年的眉目,而后问道。
“那就要瞧姑娘到底准备熬到什么时候了。”
“咳咳。”没错,眼前这位面目端正,眉眼倦怠疲惫的青年,乃是一位实打实的姑娘家。
准确的来说,乃是一位产后抑郁血虚,熬干了心血,复发旧疾的姑娘。
“叫林姑娘看笑话了。”陆止既然肯伸手叫林秀儿探脉,也没想着能瞒过林秀儿。
“我的身子骨,姑娘也理当探出来了。”陆止笑容谦逊,神色淡然的,现在说的好似不是她的性命似得。
“就是不知道,姑娘可有法子再让我这身子再拖几年?”
林秀儿活了这么多年,这种平静正视自个生死的眼神,还当真没见过几个。
就算是寿命将至的老人,在知晓自己寿数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坦然的。
“几年?”林秀儿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问道。“依照夫人的意思,想要叫我为您抢下几年寿命?”
陆止笑微微的瞧着她,只是那笑容苍白无力,带着支离破碎的美感。“至少这两年,我不能出事。”
“姑娘若不想唤我名字,倒不如唤我的表字,呁兰。”
“且不论我这病,能否在姑娘手下有起色,我为女子的身份,都不能叫旁人知晓。”
“否则,其后果,必定是姑娘不肯瞧见的。”说这话的时候,陆止的语气十分温和,眼神却带着股上位人的漠视冷厉。
无端端听着叫人脊背生寒。
林秀儿却只斜眼撇着她,忽而道。“哀莫大于心死。”
“人若是一门心思求死,便是华佗在世,也不敢夸下这个海口。”
林秀儿说着说着就站直身子。“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大宅里的门道。”
“今儿来走这一趟,纯粹是为了还苟掌事的人情罢了。”
“我这人可没有旁的大夫的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这病只怕我是治不了,陆公子倒不如另请高明吧?”
眼见着林秀儿脚程快,说话的空档人都要从这不大的房间里头踱出去了。
“等一等。”许是因为情绪激动,陆止的声音拔高了个度。
林秀儿却不理她,只伸手掀开叮咚摇摆的珠帘就要跨步出门。
只是这左脚才跨出门去,就叫门口那寒颤颤的刀刃逼的退回了房里。
“怎么着,今日这场是鸿门宴?我竖着进来,还得横着出去?”
原先瞧着一片和气的青衣少年文远此刻下颌紧绷,警告般亮了亮手中的雪锋。
“文远,不得无礼,退下去。”待到缓了一口气,陆止端着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开口道。
“姑娘请坐。”
文远利落的收刀回鞘,活像是一尊门神似得,杵在门口未动,抱着刀,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秀儿。
除非林秀儿往窗外翻出去,否则瞧着他这架势,是根本没法子从门出去了。
“姑娘性子倒急。”陆止亲手给林秀儿端了一杯茶送到她跟前。
“姑娘既然给我探了脉,自然是明白我这病为何来的这样汹涌。”为了掩住咳嗽,陆止端着茶盏的手都有些发颤。
“姑娘乃是女子,又如何会不明白身为女子的苦楚?”
“某今日请了姑娘来,是备下了一份重礼的。”桌上先前就放置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推木盒子,林秀儿一进来便瞧见了。
现在见着陆止将东西推到自个跟前,林秀儿在她示意下打开。
这木盒本就不大,里头只空落落的放了一张地契与房契。
林秀儿仔细一瞧。“你要将这个房子转赠给我?”
“这房子有些地方陈旧了,某搬进来前曾命人仔细打理过,可时间毕竟仓促,只能收拾成这模样,倒不知合不合姑娘的意。”
这三进三出的院子占地位置宽广,正如陆止所言是有些年头了,可只要稍加修缮下来,足以让寻常人家住的十分舒坦了。
便是林秀儿现在有些身家,心里头想着的也就是日后在镇上买个寻常小院,一家人住住即可。
毕竟这种院子一咬牙买下倒没什么,可日后的修葺养护才是大头。
“当然,若是姑娘能满足某的心愿,某自然是日后也不会亏待姑娘。”
不得不说,陆止厉害的很,一针见血。
至少若是她现在取出一千两真金白银、堆在林秀儿跟前,林秀儿都要再三犹豫。
可这宅子的意义却大不相同,林秀儿权衡再三,也未一口答应,只是端端的瞧着陆止道。
“要我为你调理身子也不是不可,只是,你须得听我的。”
“若是你不肯配合,那就算我是华佗在世,也没法子。”
“例如?”
“先借纸笔一用。”林秀儿几步跨到紧闭的窗户前,用力将重刷过漆木窗推开,这才站到窗下的书桌前,提笔写下个药方。
期间林秀儿深思了两次,还是将其中一样药材划掉,替换成了灵芝。
“暂且先一日三贴药的吃着,等到半月后,我再来给你探一次脉,瞧瞧是不是要更换药材。”
林秀儿提笔落字的时候,陆止就在书桌旁瞧着,眼见着她下完笔,也不伸手接,只是往外头叫了一声。
“采儿。”
采儿快步进门,她双眼赤红,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被陆止叫进来的时候,一边走还在一边用袖子抹泪。
林秀儿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将药方放到采儿手里,想了想,补充道。
“这灵芝年岁愈长,对你家主子的病症缓解越好。”
“至少也得是百年的。”
“一日三贴?还得是百年灵芝?”跟在陆止身边这么久,她自然是识字的,她快速的扫过了手中的药方,面上不免带着些许的犹疑。
“这百年灵芝难寻,我们拢共也就带了一只出来。”
“若是要用来配药,只怕瞧着这分量用不了五日,只怕是要叫家里头知道了。”
采儿抬眼偷偷望了望陆止,眼见着陆止没个反应,她贝齿轻咬,也没往下说了。
采儿目光落在那药方的最后,蹙着眉头问道。“这岩黄连我倒是听过,野生岩黄是什么药材?”
“这野生岩黄乃是药引。”
林秀儿提醒道。
“这药材颇有些难寻,是要费些功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