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安分,那这世上哪有安分的人?”林秀儿嗤了一声。
陶紊长的白白净净的,只要不找事,整个人讨喜的就跟那年画上的福气娃娃似的。
瞧陈掌柜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就是被陶紊装出来的乖巧蛊惑了吗?
“你也莫要同我装。”林秀儿皱着眉头道。“你待会到了镇上买了东西,我就让陈掌柜的安排马车将你送回来。”
“我不。”陶紊正端着个茶杯喝水,头也不抬。
“我既然跟着你出来了,你就要对我负责,别人我都不放心。”
“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这个身体你是知道的,要是路上有个好歹,等我爹回来,你怎么同我爹交代?”
这明摆着是赖着自己了,林秀儿瞅了陶紊半晌,全不吃他这一套。“又不是我硬带着你出来的,日后就算是掰扯,你爹还能拿我怎么着?”
却不料陶紊竟然是当真细细琢磨了半晌,而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我要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为了不让陶家绝后,那你就得赔给他一个儿子了。”
“……”饶是林秀儿脸皮比城墙厚,也受不住这样的话,她一把捂住了陶紊的嘴。“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安分一点,不然我就把你丢下去!”
陶紊瞧了林秀儿几眼,乖乖的闭嘴了。
对林秀儿不甚了解的苟掌事却是一脸茫然,他瞧了尚扎着姑娘发髻的林秀儿,又瞧了瞧陈掌柜。
陈掌柜一时也不知应当如何给苟掌事解释,索性眼观鼻鼻观心不吭声了。
马车里的四人也就陶紊心情尚可,竟还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悠哉悠哉的翻看起来。
陈掌柜原是被那册子上的字迹吸引住,瞧着瞧着这目光便越来越亮。
他医术却比不得林秀儿,却也是略通岐黄之术,便是因为如此,他才能一眼瞧出陶紊手里的这本薄薄的医经药典上的记载多么的一针见血。
“小兄弟,你这书册可否借给老夫一观?”
陈掌柜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将全心全意在那书册上的陶紊惊醒过来,他当着陈掌柜的面,啪的一声合上后收到了怀里。
那警惕的模样,防陈掌柜就跟防贼似的。
“不可,这是我家的传家之宝。”
“……”单单瞧那书册上的字迹如新,那纸是镇上书坊最为便宜的草纸,这是哪门子的传家之宝?
可陶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掌柜又哪里好意思再开口,只能惋惜长叹。
马车便在这诡异的氛围下,缓缓停了下来。
阿奇掀开车帘子,探头道。“东家,到了。”
林秀儿坐在最外头,第一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古朴陈旧的红木偏门半掩着,门口站着的青衣少年,瞧见林秀儿下了车,赶忙笑着迎上前来。
“是林姑娘吧?”
“我家主子久候多时了。”
三进三出的院子门栏木窗皆是细雕新琢过的,穿过一色的水磨群墙,林秀儿由这青衣少年引着跨过间垂花门楼,抄手游廊,方才最后在主屋前停下。
三进三出的屋子算不得大,可林秀儿一路观来,却发觉这屋子有明显修整过留下的痕迹,无一处不精细。
不过是暂住之所,都如此吹毛求疵。
“林姑娘且等等。”青衣少年对林秀儿行了一礼,便掀开珠帘往里头禀告去了。
林秀儿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便见出来个粉衣姑娘,身姿婀娜容色秀丽,温言细语道。
“姑娘请进。”
跨进房内,淡淡的檀香便萦绕在了林秀儿的鼻尖,屋内摆设简洁大方,房内两人一坐一站,自打林秀儿进来,那坐着的那个病弱青年咳嗽就没停过。
在林秀儿打量着他的空档,他也不着痕迹的扫了林秀儿一眼。
“姑娘请。”引着林秀儿入了座,那粉衣姑娘便立即站到了病弱青年身后。
“请。”林秀儿拿出准备好的脉垫放在桌上。
“咳咳。”病弱青年猛咳两声,旁边的粉衣姑娘便立即取出了一方洁白帕子搭在了脉垫上,他方才肯将手搭上去。
林秀儿眉头一挑,也不急着上手。
倒果真如同她所料,等青年手腕放上了脉垫后,粉衣姑娘又掀起那帕子一角盖住了青年那莹白的手腕上。
就这好洁的病症,只怕不是等她搭完脉,这帕子就要烧了?
就在林秀儿失神间,粉衣姑娘退到了一旁,安分的候着。“林姑娘,请。”
“……”林秀儿伸手搭脉。
她眉头越锁越紧,指了指病弱青年的另外一只手腕。“放上来探探。”
等粉衣姑娘依葫芦画瓢的将青年的手腕包了个结结实实后,林秀儿才伸手搭脉。
“你这咳血的症状,已有几日了?”
“咳血?”病弱青年抿着唇还未开口,那粉衣姑娘便惊叫起来,瞪着林秀儿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爷什么时候咳血了?”
“我家爷身子虽然弱,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可能……”
林秀儿定定瞧了这一脸不满的姑娘一眼,只问道。“既然没有,那这袖口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病弱青年今儿个身上穿了间浅灰色的长衫,这颜色溅上血迹虽然只有黄豆般大小,可细看还是能够瞧出来的,依照着这青年的喜洁的性子,若是发现了,必定是要换下来的。
若是来不及换,想必是不久之前方才溅上的。
“爷,你这是怎么了?”粉衣姑娘死死盯着那袖子瞧了半晌,刹那之间眼眶便红了。
“爷,您到底怎么了?你别瞒着采儿啊?”
难怪爷莫名其妙的就要跑到这乡下地方来,只怕是?
采儿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病弱青年只一眼,便瞧出了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勾起个若有似无的笑,摸了摸采儿的脑袋笑道。
“我没事,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
安抚了采儿一句,病弱青年道。“文远,将采儿带出去,我有事要问林姑娘。”
文远撇着病弱青年与林秀儿几眼,犹豫道。
“爷,这只怕不合规矩……”
“规矩?”病弱青年面带嘲讽。“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眼见着病弱青年动了气,文远也不敢多留,拉着采儿就往着头去了。
珠帘轻晃,房内登时安静下来,就此只剩下了病弱青年与林秀儿两人。
“叫姑娘见笑了。”
“小生姓陆,在家排行老二,单字止。”陆止咳了两声,撇见咳在手帕上的血,不动神色的将手帕捏在掌心。
“不知姑娘觉着我还有几日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