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彬彬听这段的时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蒋丽欣?”
东方序回过头不无尴尬的说:“对,我听刘风扬喊她丽欣来着,赵医生认识她啊?”
赵彬彬无奈苦笑,想当初为激她去见王元兵,故意说她资质欠佳,入不了王元兵的眼,想不到竟真被自己说中了。其实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想跟蒋丽欣有来往,因小亮的关系,蒋丽欣始终对他心存怨气,他心里很清楚。
“孙家堡统共才多大的地儿,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一半以上的居民的朋友圈都是相似的。”
东方序心事重重的瞅瞅他,说:“说句不好听的,赵医生受了张海峰的拖累,刘风扬疑心病重,想保住秘密必须除掉和他走得近的。”
他们横穿停车场,越往里光线越暗,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地带,外界的喧哗仿佛被隔离了,赵彬彬的语气听来很是惊讶:“什么?”
“赵医生吉人自有天相,没让刘风扬得逞,真是一件有惊无险的事呢。”东方序说,“我知道一个隐蔽的通道,待会儿你们就从那里出去,可以避开巡逻兵。”
“你为什么不告诉王元兵?”赵彬彬停在装满管道的墙壁前,声音低沉,眼睛里闪烁着不易觉察的微光。
东方序怔了怔,他在一道消防措施下回过身,高挑的身影被拉的长长的投在地上,上身被一团阴影笼罩住,赵彬彬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觉他的回答充满纠结的意味:“我不太懂赵医生的意思。”
赵彬彬慢悠悠的走过去,沉吟道:“你猜到刘风扬下毒害我,第一时间告诉王统帅才是吧,违反纪律的蓝衣卫不会被姑息的。”
东方序轻叹一声,微微转过脸,后方出风口射进来的天光使他的面孔看上去更加模糊,赵彬彬却嗅到了悲哀和紧张的信息,东方序带着哭腔:“我不敢拿您的性命冒险,更不敢拿自己和刘风扬相提并论,一个是言听计从的助理,一个是微不足道的助理的手下,我做的最多的是跑腿之类的活儿,偶尔要帮上级办些费时费力还不见得有多大功劳的私事,你认为,王统帅是信任我还是信任他?”
赵彬彬笑着打破僵冷的气氛:“你想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好在你没告诉王元兵,给我下毒的可不是刘风扬。”
“那是谁,难道凶手不是用非常隐秘的方式下的毒,还是说赵医生亲眼见过或已经猜出来了?”东方序边说边踏上台阶,低矮的楼梯顶端有一间封闭性良好的小屋,不锈钢门几乎是直接嵌进墙里的,很厚,光滑的表面映出两人扭曲的影像。
“若非亲身经历我是决计不信的,她年龄不大,长的柔柔弱弱的,看样子跟朵朵差不多大。”赵彬彬没心思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东方序拿出一串钥匙开锁,试过所有钥匙仍打不开,他的冷汗滑了下来:“看来刘风扬换锁了。”
赵彬彬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屋子里有窗户吗?”
“有,”东方序说,“但很小,盛不开人。”
“那无所谓,这屋子真像个铁箱子,没有出气口不憋死才怪。”
东方序不知从哪儿弄出一把折叠锯子,自带供电系统,金色的焊花在昏暗中跳跃。赵彬彬靠近不锈钢门,屈指敲击,侧耳听里面的动静:“老张,老张,活着就喘个气,老张……朵朵,朵朵?……”
东方序提醒道:“门是隔音的,咱们听不见里面的动静,里面也听不见外面的动静。等等,快断了。赵医生,刚才你是说凶手是个孩子吗?”
“嗯,女孩。”赵彬彬心不在焉的说。门内的绝对寂静令他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脏,莫名希望段灵玉在就好了,他的磁石能充作生命探测仪,密闭空间里的生命迹象,哪怕十分微弱,磁石也能感应的到。
东方序惊叹着说了几句什么,赵彬彬没去听,他失神的喃喃道:“挂了就挂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活了几百年也该活腻了。”
这时,一道粗放的嗓音响彻停车场:“狗日的赵彬彬,缺了大德了,人都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你倒好,嫌别人命长,老子的命是那坟头草,越咒越旺!”
一辆黑车后,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衣服又脏又皱,头发被鸡挠过似的,都佝偻着身子,像被风吹弯的竹竿,拖沓的朝赵彬彬走过来。
“锵”的一声锐响,火星四溅,电锯绷断了。
赵彬彬弯腰扶起被强劲的钢铁撞击力弹开的东方序,兴奋地冲来人叫:“没死不早出来!”
许久没剃胡子的张海峰腮上如同长满了乱草,用不着换衣服,完全具备当丐帮长老的资质,听如此说,他依然木着脸,有种商量大事的前奏,朵朵一如既往地天真无邪,看见赵彬彬跟见到亲哥一般,高兴地挥舞双手,嗓子却因发炎而变得嘶哑:“宾果,宾果,额啊!”最后一个字眼懵的由低缓的声调陡然上扬,变成惊恐的尖叫。
赵彬彬脖子前横着一把电锯,高温的余热尚未消散,一阵灼痛沿着肌肤迅速蔓延,感觉像被烤焦了。
东方序戒备的瞪着张海峰和朵朵,过度紧张的神经微微发颤:“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粗重的呼吸喷在袖口上,他谨慎的撸出一截手腕,露出信号灯频闪的个人终端,经过熟练地操作,王元兵的账号彰显在显示屏上,东方序凑近道:“报告统帅,任务完成。”
王元兵:“收到!”
“任务?”赵彬彬嘴边划过苦涩的笑意,“年轻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东方序像处在零度气候的温带动物,牙齿不受控制的相互碰撞,攥电锯柄的手鼓起突兀的青筋:“没办法,我没有退路了,抓住你并揪出给你下毒的人,是统帅让我将功赎罪的条件,从此刻起,我正式回归蓝衣卫了,不必再看刘风扬的脸色。”
赵彬彬说:“他会后悔的。”
东方序感到惴惴不安,寻思这句话的含义,赵彬彬又说:“你也会后悔的。”云淡风轻的几个字,在东方序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澜,绝望的念头盘踞在他的心头:我没有退路了。
——
“仙游旅馆全体安全防护人员即刻出动,包围停车场,抓捕逃犯赵彬彬。”王元兵的手从警报器抬起来,咬牙道,“赵彬彬,你玩完了。”拿起立在一旁的武器,毅然走进廊道,乘电梯下到地下一层。
他刚走,防盗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不消片刻,整个被撬开,从空中抛飞出去。
段灵玉纵身一跃,轻盈迅捷,落到王元兵坐过的桌前,抽屉里有一沓文件,记载了这几天关于下毒之人的调查,每份文件都被批上了大大的“叉”字。
一条条调查结果在他眼前罗列开,段灵玉看到,每条都有举证,都指向同一个人——林蕾。
放下文件,他隐约明白了某些道理。身后自窗外吹来的风凌乱了他的头发,遮住了他白皙的面孔,深邃的目光悄然掠过一抹异样的华彩,他愤怒的握紧双手,鲜艳的绣球在他手中瑟瑟发抖。
“叔叔,”门外响起女生谨小慎微的声音,“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到处是警报声,好吓人。”
段灵玉给她开了门,放低视线看着惊奇多过恐惧的女孩,平易近人的说:“坏人跑了,叔叔得拉起全部的警戒线,确保他走不太远。”
林蕾不屑地打量着他,高高在上的德性:“你为什么还不赶过去,被叔叔发现你偷懒,够你受的。”
“我得到统帅的特许,上前线的事儿轮不到我,我只好帮忙打理办公室了。”
林蕾大大咧咧的走进来,毫不避讳的检查有没有少东西,桌上摊着的文件引起她的反感:“你叫什么名字?”
段灵玉随意的踱起步子:“王元军。”
林蕾摸不着头脑,皱眉道:“蓝衣卫好像没你这号人物。”
段灵玉蹲下来审视她:“你好像很清楚蓝衣卫的人员情况,王元兵是你爸吧,对了,你姓王吗?”
林蕾对他直呼王元兵的名字怒气冲冲:“我姓林,他是我妈的情人,关你屁事?你到底是谁!”说着,使劲将段灵玉推倒在地,像只嗅到危险气息的兔子。
段灵玉撑着地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泥,漫不经心的笑道:“你还没听出来?一个军一个兵,我自然是他爹了。”
林蕾抱起文件朝他一抡,飞快的夺门而去,失声惊叫:“救命啊……救命啊!有刺客,救命啊!”
负责安全防护的警卫员早一个不剩,寥寥无几的蓝衣卫也被喊去支援,整层楼空荡荡的,林蕾狂按的电梯按钮受磁场干扰而失灵,遂奔向步行楼梯,段灵玉早等在那里:“你算什么东西,犯得着我来行刺?再说了,我从不欺负老弱妇孺,小妹妹,你还不够格。”他缓缓逼近扶着墙壁后退的林蕾,第三个人弄出的响动打破了邪恶的局面,林蕾看向从楼下上来的吴羽,小孩子爱撒娇的本性顿时暴露了:“妈,你千万别过来,你去告诉王叔叔,这个坏人潜入他的办公室,不知做了什么勾当,现在……现在他还想杀我!”
无辜的段灵玉小声辩解:“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想杀你?”
女孩委屈的哭喊唬的吴羽面无人色,却出奇的镇定:“放过我女儿,你想要什么随便拿。”她的眼神冰冷锋锐,几近穷凶极恶,这让段灵玉想到受伤的雌兽,尽管自顾不暇,却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巢中的子女筑起最后的防线。
段灵玉不禁质疑自己是不是不该把主意打到林蕾头上,也许张海峰窃听的消息是错的?工具库老旧机器重组的窃听装置和他们走投无路修理好的一部上世纪的古董氧气机一样故障百出?或是中间产生了什么误会,但王元兵私自按下的调查结果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根据现场鞋印及气息残留,面包屑等线索的多方对比,加上旅馆内少数几个离案发现场较远的监控录像的分析,种种证据表明,下毒之人是一名十二三岁的女生所为,面部结构图都拼出来了,就是这个他正巧碰到的女孩。
“我什么都不要,也可以答应不伤害你们,”段灵玉将花束别在腰间,抱起双臂,面带柔和的看了眼吴羽,视线最终在林蕾身上落定,“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林蕾靠墙悄悄移向母亲所在的方向,吴羽时刻关注着段灵玉的一举一动,防备他突然做出什么对女儿不利的举措,段灵玉对此不得不视若无睹,耐心的等着林蕾的答案。
“什么条件?”林蕾一动不动的冷声问。
这女孩早熟的性格迹象简直让段灵玉汗颜:“充当人质,帮我换几个人。”
林蕾反应神速:“你是赵彬彬的同党?”
段灵玉:“看来你们都知道他已经逃跑了,东方序,的确是个危险的陷阱。”
应声的换成了吴羽:“段灵玉?”
“哦?眼力不错,这都认出来了。”
“留长头发的男人不多,尤其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子,除了段城主的爱子,你这样的人在永动国绝无仅有了吧。”
“您是夸我还是讽刺我呢?”
“都没有,”林蕾扑过去抱住妈妈的腰,母女俩立刻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勇气,吴羽轻柔的笑了笑,“少主,整个世界都为您乱了节奏,是却若无其事的在这里企图挟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传出去不怕遭人耻笑?”
段灵玉决定的事无可更改,即使恻隐之心作怪,不影响他执行决定的意志,林蕾显然比母亲敏感的多,她意识到这一点,大声说:“我答应!你要说话算数,不伤害我和妈妈一根毫毛。”
段灵玉欣慰的抿嘴而笑:“好。”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回话的同时,林蕾抓住妈妈衣角的手猛力一推,吴羽双臂挥舞着向后仰翻,越过楼梯外侧的栏杆朝下掉。
段灵玉电光火石间拉住了那只跌入悬崖的手,林蕾就趁他走神的刹那奔向走廊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