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姐姐!”徐妙锦刚绕过回廊,隔着老远就朝着廊下的袁楚凝挥手,声音清脆,带着几分雀跃。
袁楚凝立刻起身迎上去,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锦儿妹妹。”
两人快步走到一起,手拉着手低声絮语,时不时传来几声忍俊不禁的轻笑,亲昵得像一对亲姐妹。
这些日子,徐妙锦常来晚枫堂,一来二去,早已和袁楚凝处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自从知道袁楚凝怀有身孕,她更是三天两头就往这儿跑,每次来都带着精心准备的安胎补品,比谁都上心。
李景隆斜倚在藤椅上,目光落在巧笑嫣然的徐妙锦身上,心里不禁有些恍惚。
她的眉眼、神态,和燕王妃几乎如出一辙,尤其是笑起来时眼角的弧度,像极了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景隆哥哥。”片刻后,徐妙锦走到李景隆面前,微微欠身行礼,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深意。
李景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他知道徐妙锦的心意,却只能装作不懂。
他已有妻室,袁楚凝还怀着他的孩子,实在不能再给她任何不该有的期待。
见李景隆态度冷淡,徐妙锦眉宇间闪过一丝失落,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尴尬。
她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目光慌忙移开,落在湖心平台上:“嫣儿练剑越来越认真了,你看这招式,越来越有模有样。”
“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个女将军,跟景隆哥哥一样厉害呢!”
她刻意找着话题,想缓解眼下的窘迫,可李景隆只是抿嘴笑了笑,依旧没接话。
廊下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尴尬了,连风都似乎停了下来。
“好了锦儿妹妹,咱们去内院坐吧。”就在徐妙锦手足无措时,袁楚凝及时开口,伸手牵过她的手,笑着往内院走。
“今晚就在这儿用膳,我让后厨做你最爱吃的松鼠鳜鱼,吃完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徐妙锦顺着台阶下,连忙笑着答应,跟着袁楚凝快步离开了文渊阁。
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望了李景隆一眼,眼底的失落又深了几分。
李景隆依旧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重新落回湖心平台。
嫣儿正握着木剑,跟着福生的动作认真比划,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眼神专注又认真。
看着女儿一丝不苟的模样,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深了。
晚膳时分,李景隆被下人从文渊阁请到了内院。
刚走进饭厅,就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松鼠鳜鱼、清炖鸡汤、翡翠虾仁,还有好几道适合孕妇吃的清淡小菜,全是徐妙锦和袁楚凝爱吃的。
李景隆看得胃口大开,匆忙打了个招呼便示意众人纷纷落座。
知道徐妙锦登门,李母也特意赶了过来,席间三个女人其乐融融,欢笑声不断。
话题从袁楚凝的孕期反应,聊到嫣儿的日常趣事,又说到京都城里的新鲜事,热闹得像是过年。
唯独李景隆像个局外人,全程都在专心对付桌上的饭菜,一句话也插不上。
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倒也乐得自在,只偶尔在李母问起他时,才抬头应两声,其余时间都沉浸在美食里,吃得心满意足。
晚宴结束后,徐妙锦准备告辞,起身离开时却回头看向李景隆:“景隆哥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李景隆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陪着她并肩往大门口走。
月光皎洁,洒在青石板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延伸到院墙根下。
可这一路上,徐妙锦却没再说话。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衣角,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像是生怕太快离开。
廊下的灯笼映着她的侧脸,能看到她脸颊泛红,连耳根都透着粉色,显然是有些紧张。
李景隆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走。
夜风吹过,带着院子里桂花的香气,空气里满是静谧,却又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眼看着就要走到晚枫堂大门口,李景隆见徐妙锦依旧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醒。
“哦...对。”徐妙锦猛地回过神,停下脚步,抬起头直勾勾地望着李景隆,脸颊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晕。
“我听姐姐说,从北境回京的路上,景隆哥哥一直很照顾,我想替姐姐跟你说声谢谢。”
李景隆闻言笑了笑,神色认真:“我没有特意照顾谁。”
“犯错的是朱棣,与你姐姐无关,我不会迁怒无辜之人。”
“再说,我还杀了朱高煦,论起来,倒也算不得‘照顾’。”
“朱高煦那是咎由自取!”徐妙锦突然收起了羞涩,语气变得坚定,眼神里没有半分责怪。
“他虽是我外甥,可他做的那些事没有一件值得原谅。”
她顿了顿,声音软了几分:“姐姐也明白这个道理,她还跟我说,你在陛下面前力保燕王府上下的侍从,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你向来是对事不对人,我们都懂。”
“王妃深明大义,倒显得我之前的顾虑是小人之心了。”李景隆苦笑一声,话锋却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郑重。
“不过徐二小姐今后还是少去燕王府为好,免得给徐家招来祸端。”
“陛下虽赦免了朱棣的死罪,但燕王府众人终究是逆臣家眷,这辈子怕是难有翻身之日。”
徐妙锦轻轻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悲伤:“我明白,可她终究是我姐姐,从小就疼我...”
“我实在放心不下...”
说到此处,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总之,多谢景隆哥哥手下留情。”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晚些,大哥又要唠叨我了。”
话音落下时,她慢慢往后退了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
“好。”李景隆点了点头,转头对身后不远处的福生吩咐,“派人送徐二小姐回府。”
徐妙锦微微欠身行礼,目光在李景隆脸上停留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她心里清楚,李景隆已有妻室,还有了身孕,自己的心意注定无法说出口,只能悄悄压在心底。
只希望往后能像今日这样,偶尔来晚枫堂见他一面,多说几句话,她就已经知足了。
送走徐妙锦,李景隆直接回了内院。
刚推开门,就见袁楚凝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支玉簪发呆,连他进门都没察觉。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李景隆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轻轻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
袁楚凝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问:“锦儿走了?”
“嗯,刚送走。”李景隆随口应着,扶着她起身走到床榻边,接着缓缓蹲下身子,将耳朵轻轻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还早着呢,什么都听不到的。”袁楚凝看着李景隆认真聆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就是想听听,总觉得这样离他近一些。”李景隆笑着抬头,耳朵依旧贴在她的肚子上,眉宇间满是期待。
“我已经等不及想见到他了,想知道他长得像你多一点,还是像我多一点。”
“那夫君希望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袁楚凝笑着追问,眼神里满是好奇。
“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李景隆毫不犹豫地回答,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语气无比认真:“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
袁楚凝听得心头一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可没过多久,她的神色却渐渐变得犹豫,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良久,她才小声开口:“夫君,你有没有想过...续弦啊?”
李景隆猛地愣住,终于挪开耳朵,不解地看向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夫君心里有称心如意之人,我愿意退居为妾...”袁楚凝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字字清晰,“我看锦儿就不错,这段日子跟她相处,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她性子直爽,心地也善良,徐家又是京都的门阀世家,若是你们...”
“此生有你相伴足矣。”没等袁楚凝把话说完,李景隆便便直接开口打断,“我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你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看着她眼底的认真与退让,李景隆的心里一阵酸涩,随即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神情无比坚定。
袁楚凝听到李景隆的回答,眼眶瞬间就红了,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李景隆的手背上。
那泪水是暖的,带着满满的感动。
她早就看出了徐妙锦的心思,这段时日与徐妙锦之间的来往,已经探明了徐妙锦的为人。
如果李景隆也对徐妙锦有有意,她绝不会阻止。
只是徐家乃京都数一数二的门阀世家,而袁家却很普通,所以她愿意退位让贤。
只要能与夫君拥有一儿半女,能一直守在夫君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傻瓜。”李景隆伸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坐在床榻边,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他不想辜负任何人,所以守着唯一的她,就是最好的选择。
...
时光匆匆,转眼数月过去。
端午将至,京都城里又热闹了起来,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粽子、香囊,空气中满是节日的气息。
晚枫堂也一直风平浪静,袁楚凝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如今已经行动不便,大多时候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李景隆几乎整日守在她身边,端茶倒水、读诗解闷,悉心照料着她的饮食起居,完全不像袁楚凝当初怀上嫣儿时的样子。
天下渐渐安定,燕乱的残酷与恐慌,渐渐被人们淡忘,就连关于李景隆在北境的传说,也慢慢沉寂。
百姓们忙着过安稳日子,朝臣们忙着争权夺利,似乎所有人都觉得,风波已经过去,太平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
可只有李景隆知道,真正的危险,从来都藏在看不见的暗处。
像一头蛰伏的野兽,不知何时就会突然扑出来。
这日傍晚,文渊阁顶楼之上,李景隆背负着双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天边的乌云压得很低,连一丝月光都透不出来,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