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不妥。”沈惜禾沉吟道,“人都会年老,若是将半山腰的地分给年长者,的确不适合,这个,怪大当家思虑不周。”
沈惜元见沈惜禾将错归咎到自己身上,鼓着一口气瞪了她一眼,但想想她说的也确实在理,毕竟山路难行,即便是她这种常年习武之人每日往返都稍显吃力,更别说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了。
见她理亏,沈惜禾接着道:“其次,我也了解了这位老伯所说的半山腰的地是怎么一回事了,其实并非是他们将地种坏了,也并非是他们偷懒,是地与地之间的差别,在岭南一些地方会称这种地为‘沙地’,它本身就不适合种植粮食作物,反倒可以种些果树,但果树见效时期长,这期间或许有个两三年,但收成会很大。”
她顿了顿,见村民们一听见效时长,个个不为所动,她承诺,“我在此承诺,但凡愿意承包半山腰土地的村民,两年后若是丰收,苏城沈府会尽数收购你们的果子,较粮食双倍价格。”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双倍?你疯了沈惜禾?”沈惜元拽了拽她的袖子,满脸不解。
沈惜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据我所知西陵的土地能种一些独特的水果,就像岭南的荔枝一样,到时候可以作为贡品。”
沈惜元闻言砸吧了下嘴:“啧,真是鬼精鬼精的。”
“你是何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人群里有人开始质疑。
沈惜禾知道若是不亮明身份,自然是不会有人信服的,她莞尔一笑:“实不相瞒,我便是西陵的小王爷沈惜禾,我所承诺之事自然是一言九鼎,绝不会欺瞒大家。”
“是,是小王爷。”
“小王爷赎罪,我们有眼无珠。”
“既然小王爷能如此承诺,那我愿意尝试一番。”人群中有一位年轻人率先表态,他拿的本就是半山腰的地,原本还觉得生活无望,既然小王爷能如此承诺,他也敢去赌一赌。
有了一人带头,其余还在观望的人也表了态,纷纷表示愿意试一试,甚至有人主动提出想跟年长的人换一换半山腰的地。
沈惜元见此情景,不禁对沈惜禾竖起了大拇指。
村长又带着人回去重新拟定了分配规则以及分配名单,沈惜元也表示,今年上半年没有收成的村户能免费从云水寨领取粮食和野味以维持基本生计,如此一来,村民的矛盾算是彻底解决了,沈惜元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她又得强迫陈烈没日没夜地去打猎了。
陈烈撇了撇嘴,没说什么拒绝的话,他也是吃过苦的人,能理解。
村民一散,沈惜禾就迫不及待地回了沈惜元的闺房,她冲进右二房找到那只稻瓶,一直紧紧地握在手里,脸上神情极为复杂,沈惜元和孟停云追过来的时候就看她一脸痛苦纠结地样子,还不等他俩靠近,沈惜禾忽然将稻瓶高高举起,沈惜元吓地惊呼:“你干嘛?”
沈惜禾一愣,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吓坏了沈惜元,“嘭”地一声将那只瓶子砸在了青石地板上,瞬间四分五裂。
沈惜元倒吸一口凉气,身子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生平头一次要跟沈惜禾动手:“你疯了吗,这是父亲留给我们唯一的东西!”
沈惜禾不理她,沉闷地蹲下身翻找起来,孟停云怕沈惜元伤了她,赶紧冲林旭使了个眼神,林旭会意,冲过去将沈惜元拉开,孟停云随即跟着蹲下,一把抓住沈惜禾的手腕,迫使她停下翻找的动作。
“别动,我来找,这瓶子碎片极为锋利,会伤了手。”
不等沈惜禾说话,孟停云一只手握住她,一只手快速地翻找起来,有锋利的碎片割在他的手上,划出细细的口子,渗出细密的血珠,他却浑然未知,沈惜禾怔怔地看着他,他微微垂着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高挺的鼻尖和平整的额头,视线再下移到他流血的手上,沈惜禾有些心疼,更多的是感动。
就在她微怔之际,孟停云将一块碎片举到她跟前,笑着问:“是在找这个吗?”
沈惜禾哑然看向那块碎片,只见那块碎片的边缘露出一个羊皮小角,颜色较之瓷瓶本身稍显突兀,所以一眼就能瞧见。
“对,是这个!”沈惜禾激动地接过,此时,一旁激动地想杀人的沈惜元也冷静下来,她挣脱林旭,凑了过来。
见沈惜禾手里的碎片里夹杂了一块类似布料一样的东西,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这里头有东西?”
沈惜禾一笑:“是那个老者提醒了我,他说半山腰的沙地若是不仔细深挖瞧着就与山脚下的地别无二致,我想,这瓷瓶也是一样,既然我们肯定线索在这只瓷瓶身上,既然外观瞧不出来,那定然是在内里,所以我只能冒险一试,还好,还好。”
她说着松了一口气,她也想过若是砸碎了瓷瓶一无所获,她该如何向沈惜元交代,向父亲交代。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不等其余人说话,又将那块碎片在地上敲了敲,直到碎片彻底碎开,里头的羊皮块完好无损地剥落下来。
她拿着羊皮块仔细端详了一番,肯定道:“这是一张地图的某一块。”
说着,将手里的羊皮块递给孟停云,孟停云又确认了一遍,最终点头:“确实,这的确是地图,而且,其余部分定然也是如法炮制,藏在了其余四只瓷瓶里,所以,我们只要能找到其余四只瓷瓶,地图上藏的东西就能找到了。”
“这么一理便是通了!”沈惜禾雀跃,先前只是猜测,如今真切地摆在眼前,她顿时觉得很快就有希望将这张地图还原。
沈惜元也开心地握住沈惜禾的手:“这便是父亲留下的秘密?没想到竟然藏在了瓶身里,若不是你聪明,这谁能想到,谁又会舍得将它打碎,害我还差点打了你。”
她有些惭愧,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因为沈惜元还是那个沈惜元,她才不会觉得自己应当向沈惜禾道歉。
沈惜禾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她莞尔一笑,“你那臭脾气何时能改?恐怕以后有人要遭罪咯。”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旭,林旭也跟着笑:“无妨,她打不过我。”
“你说什么鬼话呢?真当老娘打不过你?”沈惜元闻言一把就掐上了林旭的手臂,林旭吃痛“啊”地叫了一声,连连求饶。
“娘子饶命。”他一边求饶一边绕着孟停云跑。
沈惜元一听,脸颊绯红,手上捶打的动作却不停,又怕误伤了尊贵的孟停云,投鼠忌器,最终站住一叉腰,对着沈惜禾吼道:“把你家孟停云带走。”
沈惜禾看着她轻笑,一把拉过孟停云,攥着那块羊皮跑了出去。
跑出去老远,还能听见林旭哀嚎的声音。
“真是一物降一物。”沈惜禾看了一眼沈惜元的屋子,在高台上站定,细细地摩挲着地图残页。
目光瞥到孟停云流血的手,她将残页塞进孟停云完好的那只手里,又从怀里摸出丝帕,拉过他受伤的那只手,细细地开始包扎。
方才沉浸在找到线索的喜悦里,竟然将孟停云受伤的事给忘了,沈惜禾有些内疚。
“疼不疼?要不,还是让子瀚来帮你处理?”
“不用,你处理的就很好。”孟停云眼含宠溺地看着她,眼神却渐渐炽热,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赶紧撇开目光,好半晌才问:“你是打算明日启程吗?”
沈惜禾惊讶抬眸:“你怎么知道?”
“猜的。”
沈惜禾撇撇嘴:“既然找到了方向,我不想夜长梦多,况且如今已经被人盯上了,对方是敌是友还不清楚,而且他对我的身份似乎……”
“你觉得他认识你?”
沈惜禾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么多年世人只知道有个小王爷,除了她的家人外,并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也并未有人公然指出过,但却有一人曾经直言她是女儿家的事实。
“我想到一个人,他曾经直言不讳地道出我是女儿身。”
“谁?”孟停云皱眉,竟然有这样一个人在沈惜禾身边,这对她来说是潜伏的危机,他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县衙大牢里,曾遇见一个人,他因斗殴被关了进去,叫卫洛,你可曾听说过此人?”
孟停云没急着回答,他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最终才摇了摇头:“不曾。”
但是既然沈惜禾说到此事,他不得不重视,他神色不动,连头没转一下,喊了一声:“逐剑。”
“殿下。”
“去查一下,一个叫卫洛的人。”
“是。”
逐剑话不多,但行事作风果断凌厉,接了任务就一闪即逝,隐在暗处的沈深深睨了他一眼,即便她内里高深,也在片刻间就看不见逐剑的踪影了。
沈惜禾将残页收好,百无聊赖地看着山中风景,喟然长叹:“虽然来过寨子次数有限,但我还真的挺喜欢这里的,有时候就很羡慕沈惜元,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是不知道等到海晏清河之时,我是否有幸能同她一般。”
语气里的艳羡和失落一展无余,孟停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宽慰道:“只要你想,我便能帮你实现。”
沈惜禾看着他轻笑,真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这么一个地位尊崇的男人,竟然处处将她放在首位,不顾艰难险阻,只为她的“求得”。
“今夜你睡床榻,我在外间守着你。”孟停云忽然转了话题,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沈惜禾微怔,好端端的为何要换?
她可不想这位主出什么事,下意识地就脱口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