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和被支走这对沈惜禾来说是一个措手不及的意外,那边魏和一走,朝廷的文书却也跟着下来了,任命事宜迫在眉睫,选定了合适人选还得上报,沈惜禾已经坐不住了,她知道元庆既然已经调离了魏和,那么就是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她不能坐以待毙,除了魏和她又想到另一个人。
“深深,跟我去一趟刺史府。”
沈深深见她着急,赶紧放下阿贵就跟着去了。
路上她还是忍不住问:“不去林旭叫上诚郡王吗?”
“他不方便出面。”
这么一想,沈惜禾似乎也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了,但是她也知道,出入刺史府确实不便带着他。
压下心中的微妙情感,在刺史府门前翻身下马,“你在这等我。”
“嗯。”沈深深接过马绳,将马交给了门房,自己轻轻一跃上了屋顶,猫在一颗大树上盯着,她一动便有扑簌簌的雪往下掉,好在这里够隐蔽,一时半会没人会发现她。
门房见来人是小王爷,也知晓张刺史跟小王爷的关系,并未阻拦,而是直接领着人进了书房。
张刺史对于她的到来很是意外,听到动静便起了身。
“惜禾?”
“明叔。”沈惜禾神色略带焦急,直接开门见山,“市舶使的事出了点茬子,没想到元庆将魏和派去了赈灾,左昭又向我推荐了元庆,我感觉这中间定然有蹊跷。”
张刺史闻言却忽然冷静了下来:“你是觉得元庆已经投靠了左昭,二人狼狈为奸?”
“对。”沈惜禾也丝毫不掩饰,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我曾经听祖母说起过,我父亲同元庆年纪相仿,原来走动也颇为频繁,可是有一回我父亲去了元府,回来后就闷闷不乐,到底是因为什么没人知道,后来与元庆的走动也便少了下来。这元庆虽说一直在西陵,但是我一直觉得他不像我们表面上看的那般简单,也许左昭这次来西陵只是他的一个契机,这二人定然在共谋什么。”
张明轻笑了一下:“很好理解,这元庆定然是站在了二皇子一边。”
“明叔,你是说,元庆被左昭拉拢,成为二皇子在西陵的棋子?”
“正是。”张明轻拽了下下巴上的山羊胡,神色反而放松下来,“左昭能举荐元庆也说明了这一点。”
“绝不能让元庆当市舶使。”
“那你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明叔,你。”沈惜禾目光灼灼地看向张明,斩钉截铁道。
“我?”张明反手指着自己,立即摇头,“我已经一把年纪了,也未给西陵做出过什么贡献……”
“明叔!”沈惜禾打断他,“若是阿远没出意外那他也是可以的,只不过市舶使不是个轻松的职,恐怕他如今的状况无法胜任,但是放眼西陵,也只有明叔你能压元庆一头了。”
张明懂沈惜禾的意思,也理解她说的,当初因为考虑到魏和,才没把自己放进去,如今局势突变,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原本以为这次机会要留给年轻人,没想到元庆如此卑鄙。”
沈惜禾轻叹:“所以明叔,我们不能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张明看了一眼窗外,刘氏正好推着张远经过,张远的脸上一如既往神色淡淡,任凭刘氏在身后如何逗他笑,他始终紧绷着一张脸。
张刺史轻叹一声,他为官一生,两袖清风,却不料儿子出了这样的事,前程尽毁,若不然他还能考取功名衣食无忧,他也好早日告老还乡含饴弄孙,看着儿子淡漠的脸,他这才觉得这个家还得他撑起来。
“好,那我便试试吧。”
沈惜禾见他答应,开心地行了一礼:“那便全仰仗明叔了。”
张明赶紧回礼:“小王爷哪里话,老夫当不起。”
沈惜禾虽然是晚辈,但是这些年的作为张明都看在眼里,若是用一个词来形容沈惜禾,那便是“后生可畏”。
沈深深在树上老远便看到沈惜禾出来了,她纵身一跃便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在沈惜禾跟前。
“又上树?”
沈深深嘴角紧抿,一本正经道:“站得高,看得远。”
沈惜禾拽了拽衣摆,悄眼看了下四周,并未同她打趣,只是就这沈深深牵来的马绳翻身上马,沈深深跟在后头,瞧着不是回沈府的路,她瞬间了然,但却什么都未问,默默跟着。
不一会,二人来到林府门口,沈惜禾再次将马交给她径直走了进去。
门房是新面孔,瞧着她细细地问了几句,沈惜禾都耐心地答了,等他还想问时,沈叔正好从里头出来,一见沈惜禾被卡在门房盘问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混账东西,小王爷你也敢拦。”沈叔面色严厉,却并不是动怒,他又转向沈惜禾,“小王爷莫怪,先前的门房老家出了点事,这是我从人牙子手里新买的,外乡人,不懂规矩,您别同他计较。”
顿了顿,又似邀功地问,“您瞧着如何?这孩子年纪不大,老实本分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坏种。”
沈惜禾大概是听明白了,沈叔怕是经历了上回春桃一事有些怕了,毕竟沈惜禾是险些死在她手里的,一个婢女武功那么高竟然无人察觉,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
“瞧着是不错,还得靠沈叔好好栽培。”她轻笑,那小子的头越发垂的低了些,垂首躬身地立着,沈惜禾瞥他一眼,又问沈叔,“诚郡王可在府上?”
“在在,老奴这便领你过去。”
“不必了,你忙,我自己去吧。”
沈叔也知道沈惜禾和诚郡王的关系,加上他是沈府出来的,心自然也会向着老东家,直到看着沈惜禾的背影消失,他用手指狠狠点点门房的脑袋,咬牙切齿地道:“回头再找你算账,让你好好背一下西陵的达官贵人,这都几天了还不认得小王爷,你说你,还好小王爷不跟你计较,你也就是沾了林府的光,沾了诚郡王的光,还有我的光,再有下回,我就把你卖了。”
门房连连应是,不敢多言。
沈惜禾脚下不停,绕过拱门便瞧见孟停云独自坐在廊下,廊外是冰雪消融的水迹,他蹲在那里手里拿了跟小木棍在轻轻地戳着,样子极为专注,甚至没有察觉到她进来。
沈惜禾放慢了脚步,还好沈叔一早便将院子里的积雪铲掉了,不然踩在上面必然吱呀吱呀响,快到跟前的时候沈惜禾驻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原来他正用小木棍沾着地上的水画着什么,她微微侧了头,凝眸看了半晌,才惊觉原来他断断续续的笔画写的是她的名字。
她心中一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蹲着的人惊觉抬头,见是她尴尬地豁然起身,一种被发现小心思的不知所措让他的脸色略微僵硬,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冲着沈惜禾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道:“你来了。”
他已经许久没见她,每天都会在院子里等,白天晚上,昼夜交替,星辰变幻,他却不敢去看她一眼,因为他知道碍于自己的身份,市舶使的事他必须得避嫌。
只是这一刻见到她,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忽然就被填满了。
沈惜禾歪头一笑,虽是男儿打扮,但眼波流转,俨然就是春心萌动的女子。
两步跨到他跟前,抬手压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再次蹲下,然后一把握住他的右手,将那根小木棍抵在地上,重新一笔一划写起自己的名字,末了,一捺写完,她的手没有松开,孟停云的耳边是她轻微的呼吸,带着一点甜甜的香气:
“禾的第一笔是从右往左,你怎么从左往右呢?”
孟停云破天荒的老脸一红,抿着嘴不说话,沈惜禾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平日里放荡不羁傻憨憨的人今日却变得沉稳自持,她倒是有些不习惯。
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孟停云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二人面对面站着,在她没反应过来时,捉着她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嬉皮笑脸地道:“反正怎么写都是你,手指冰凉的,快进屋。”
沈惜禾被他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想抽回手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大手紧紧地包裹住她的,一路将她牵引着进了屋。
屋里点了火盆,很暖和,孟停云替她脱了斗篷,仔细地挂好,沈惜禾站着没动,她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只觉得火辣辣的灼烧,这一吻让她猝不及防地心中一动,比回想起那日他中了迷药意乱情迷下亲吻了她还让她悸动。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轻咳了一下,正色道:“我有事要同你说。”
“嗯,你说。”孟停云随手关了门,阻断了呼呼闯进来的风雪,拉着她一同坐下,她的那个凳子上加了软垫,是他特地命夏荷放的,沈惜禾坐下时瞥了一眼,心尖有暖流淌过。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交错,两根拇指不停地打着圈,“市舶使的事出了些意外,魏和被元庆派去赈灾了,左昭来找我举荐了元庆,关于市舶使一职的任用错综复杂,这事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