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屹立，阻隔了冷冽的寒风，沈惜禾抬头望向那隐在山脚下的窑口，隐约传来细碎的声响，她收敛起心绪，率先超前走去。
这一趟，她得住在这里好几日。
窑口的不远处便是一间简易的木屋，沈惜禾经常住在这里，沈深深已经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连同孟停云的也准备了一套。
孟停云穿了一路女装，早就受不了了，一进了小木屋就要进去换衣服，原本这间屋子是沈惜禾一人住的，所以也没有隔间，只在门口放了一个屏风，孟停云大概是没想身份的问题，径直进了屏风后就开始脱衣服，沈惜禾倒是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刚绕过屏风就见他光着上身，裤子的腰带也已经解开。
“你干嘛！”沈惜禾猛然转过身去，心脏噗通噗通地一阵乱跳。
孟停云理所当然地答：“换衣服啊，小王爷总不能一直让我穿女装吧？”
“我是说！”沈惜禾咬牙切齿，“你换衣服能不能注意点，就这么脱了？”
孟停云手上动作不听，垂头系着腰带，语气漫不经心：“同为男子，我还要避讳什么吗？”
沈惜禾这才惊觉自己过于小题大做了，险些暴露了身份，但乍一见那光膀子的男人，她就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若是再看下去，保不齐还会流鼻血，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见她一直愣愣站着，孟停云平了平衣角，从身后拍了拍她：“小王爷怎么不换衣服，你不是还要去窑口？”
沈惜禾骤然转身，狠狠盯着他：“你出去。”
孟停云却忽然笑了起来，凑近她，声色暧昧：“咱俩都一起泡过药汤了，就换个衣服而已，何必要我出去，你没穿裤子我都见过。”
沈惜禾顿觉脑门充血，酝酿了片刻，一抬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将人狠狠踹出了屏风，大吼一声：“林旭，你去死！”
连追带打终于将人撵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沈惜禾靠在门背上呼呼喘气，这个浪荡子，简直杀千刀，亏她还想抛弃一切跟他相守，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孟停云被踢的莫名其妙，但摸了两下屁股又兀自咯咯笑起来，咂摸着嘴想，小王爷若是女子，定是个十分有趣的人，这么一想心绪就一发不可收拾，只消片刻，他又陷入了愁苦之中，最近越发在意小王爷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但这种事着实难以启齿，若是让林旭和胥子瀚知晓了，铁定笑他一辈子。
孟停云郁结难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边沈惜禾换好衣服，推开门出来，孟停云还傻不愣登地站在寒风里发呆。
“发什么呆，死活要跟来，就不许偷懒。”
孟停云回神，沈惜禾换的是一套“工装”，看样子是要进窑里了，孟停云赶紧小跑两步跟上，站在她的侧后方，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悄眼打量沈惜禾，她的头发已经束起，用一个布包裹着像个团子，露出雪白的脖颈，他忽然就想到了阳春白雪，亦是这么好看，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中莫名悸动，又怕沈惜禾发现，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却没控制好力道，下手有些狠了，痛地低呼一声，沈惜禾猝不及防地回头，对上他那双迷蒙多情的眼睛。
“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没，没，不小心扭到脚了。”
沈惜禾瞥了一眼脚下，确实堆了许多石块，她不语继续往里走。
进了窑内，沈惜禾转身：“你就在外头等吧，里面比较脏乱。”
“小王爷都不怕，我怕什么。”
沈惜禾对他的执着没办法，只能任由他跟着。
一小厮见沈惜禾进来，从里头拿出一只锦盒，孟停云认得，那便是上回他们在博古斋买的钴料。
“小王爷是要将钴料加入到瓷器中了吗？”孟停云眼中有惊喜，他爱瓷这么多年，苦苦想寻的不过是稀罕的青瓷，只是能入他眼的少之又少，若是小王爷能制出青瓷，他一定好好宝贝着。
沈惜禾头也不抬，仔细地将钴料取出：“我想试一试。”
话音落，又听到了上回那种“哔哔啵啵”的声响，小厮将刚出窑的瓷器呈到沈惜禾跟前，语气不无沮丧：“小王爷，又崩釉了。”
沈惜禾却莞尔一笑：“无妨，就是要它崩。”
孟停云却不解了，拧眉问道：“崩釉了还能用吗？”
沈惜禾继续忙手里的活，头也不抬：“瓷釉上布满细微裂痕，为‘开片’，我原本也觉得这是失败的，但你仔细瞧，这难以控制的釉病，是不是可以转换成自然美妙的装饰，在单一釉色上纵横交错，如同闪光的鳞片和蝉翼。”
孟停云闻言，仔细瞧了瞧，原本因高温焙烧产生的釉表缺陷似乎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在微光中真如蝉翼般轻薄透亮。
他啧啧称叹：“没想到小王爷竟有这般玲珑心思，能将缺陷转化为创新。”
沈惜禾轻笑：“只是不想浪费了大伙的心血。”
说着，她手上的一只茶碗也初具雏形，她今日便要用这茶碗试一试。
因着烧制过程繁杂，沈惜禾在里头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孟停云就这么默默陪着，待一切准备就绪，沈惜禾伸了下懒腰，才命人将这只茶碗推进了窑里，窑火从窑头一直烧到了窑肚子里，烧制过程漫长，沈惜禾冲孟停云努努嘴：“先去小屋休息吧，这里有人看着。”
她手脏着，就这么抬着，有小厮端来温水给她净手，手腕上也沾了泥，她用力搓了搓，皮肤都搓红了，孟停云看着好笑，拿起一旁的布巾沾了水，捉起她的手仔细地擦着，他动作轻柔，像是对待他钟爱的瓷器一般，生怕稍一用力就破碎了。
沈惜禾想抽回手，可是他却悄悄用了力，将她的手腕裹在掌心里，她的手腕很细，不盈一握，孟停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脉搏跳动。
“我自己来。”
“别动。”他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擦着，面上也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那认真的神情让沈惜禾鼻尖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