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银杏谷
麦琪的试验田2024-03-21 14:063,916

   张彪回来向李三禀报,满面愧色得说:“李小郎君轻功果然不同凡响,小人又在长寿坊被甩脱。”

   李三摆摆手,说:“罢了,他自己都说了,他拳脚兵器一般,唯轻功‘略好’。‘略好’那是他自己谦虚的说辞,想来他的轻功已绝非一般。唉,他小小年纪,轻功竟如此了得,可见江湖藏龙卧虎,非我能想象。可恨我为什么要生在.......”话及此处不便再说,他一拳打在旁边的柱子上,竟将柱子砸出个小小的坑。

   张彪等人诚惶诚恐,赶紧说道:“王爷万金之体,怎可妄自菲薄?”

   李三又摆摆手,问道:“你可打探到,长寿坊住了些什么人家?”

   张彪答道:“小人打听了下,长寿坊一带居住了不少朝中官员,若论李姓,却也只有并州都督李勣、武阳县公李大亮两家。李勣李大人的长子李震,已经十八岁,次子李思文,年龄只有十三、四岁,和李五公子倒是对得上,但他是李大人正妻所生,并非庶出,也不是排行第五,且一直呆在长安,没听说在外学过什么武艺;但李大人府上还有几个小姐,其中有一位年龄对得上,是李大人如夫人所生,排行恰是第五。”

   歇了口气,张彪接着又说:“再说武阳县公李大亮李大人,他有三个儿子,但年龄都对不上,府上的小姐有两位,都早已出阁了。”

   “这么说来,倒是李勣家的五小姐最相符?”

   “若论年纪、出生、排行,自是;况她又是一个千金小姐,并不像少爷们需要在官学进学,若是在外学艺,外人并不能得知;李大人又是武官,早年曾投奔瓦岗寨,府上出个不爱红妆爱武妆的小姐也未可知。”

   张彪还说,那李五公子眉目清秀,身材较一般男子纤细许多,打他见“他”第一眼起,就觉得“他”像个女子。其实张彪还想说,李五公子除了会武功,其余特征诸如喜欢小玩意,小话本,爱吃小吃,都更似女子。但想到他家王爷也喜欢小玩意,小话本,今天还在李五的撺掇下居然当街吃了街头小吃(!),就闭口不提了。他家王爷可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儿,家中妻妾都娶了几房,一位如夫人已有了身孕。

   听张彪在一边说得头头是道,李三便想起李瑶略显纤细的身姿,想起他清秀的五官,想起他缠绕在颈脖始终不肯解下的围巾。这个小五,他,其实是个“她”么?李三开始仔细回忆与“小五”结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礼来”初遇,西市相约,同逛小手工艺摊、书行、兵器行……是了,在兵器行的时候,“他”拿刀的手虽然肤色也是黄中带黑,但骨骼纤细,十指修长,那分明是女子才有的一双手啊,先前倒是忽略了。

   如果“他”其实是“她”,那“她”的肤色也可能是伪装的吧?如果“她”的肤色真是伪装的,那“她”的本相又是什么样子?想到此处,李三不禁对五日后的再次相约充满期待。

   张彪却说出了自己的忧虑:“王爷,这些都只是小人的猜测。到底‘她’来历不明,王爷还是要提防些的好。”

   李三不语。

    

   转眼五天过去了,两人如约在城南安化门碰面。

   李三只带了两个随从,张彪张悍;李瑶照旧孤身一人。

   李瑶甫一露面,众人眼睛一亮。

   原来李瑶自伯母处新得一匹浅湖绿色暗纹水波绫,这水波绫产自江南道润州,乍看只是一匹色彩柔和雅致的净面锦缎,阳光下却似有水波荡漾,流光溢彩,故名“水波绫”。李瑶很是喜爱,就让乳娘并彩霞两个,按照师娘做的男装式样,做了一套衣衫。因这湖绿色初看淡雅实则耀目,李瑶思忖,若自己将肤色染得暗沉,实是不能衬这湖绿色,就将药剂调得稀薄了些,涂在脸上、颈脖上、手上,虽然也将雪白肌肤遮了去,却也不似前几日那么黯淡。换上这一身湖绿水波绫,脖子上围了一条月白莎罗围巾,镜子里旋即出现一个翩翩美少年。因上次李三叮嘱她带上康瓦尔所赠短刀,她用个小包袱将短刀一裹,关好房门,悄悄翻窗而去。

   李三三人皆骑着马,李三自骑一匹黑色短鬃马,手中还牵着一匹白马的缰绳。见李瑶疾步而来,李三笑道:“小五今日好风采!”一边将缰绳甩了过去。李瑶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四人四马朝城外飞驰而去。

   骑了一段,前方的路慢慢变窄,视野里渐渐出现金黄的银杏,愈往前,银杏愈密集。再往前,就是成片成片的银杏了。

   原来城南数十里外有一座观音禅室,建于贞观二年。禅室内有一株百年银杏,禅室外通往终南山的山路两边也尽是银杏树。眼下正是银杏变黄的时节,金黄色的银杏叶挂满枝头,也铺满进山的山路。李瑶他们所到之处,就是这条金黄色的铺满银杏的山路。

   云台山的秋景也甚美,但李瑶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满树满地耀眼的金黄,不觉松开了握着的缰绳。李三的马匹也放慢了脚步。两骑并行,不疾不徐。张彪张悍两人也不远不近地跟着。

   李三李瑶两人边骑马,边有一搭没一搭得说话。

    

   李三说:“前面的路就此一条,别无岔路,大约十来里就可以到观音禅室。那边的银杏开得最盛最好。”

   李瑶的眼睛一亮:“三哥,不如我们比比,看谁先到?”

   李三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两人相视一笑,扬起马鞭。

    

   两人两骑飞驰了一阵,时而李三在前,时而李瑶在前,不分伯仲。

   李三自骑的的黑色短鬃马,名曰“玄风”;李瑶骑的白马,名曰“白电”。两匹马都是来自大苑的良马,脚力本就相差无几。两人的骑术也相当,一时便难觉高下。

   突然,两只大鸟从白电跟前飞过,白电猝不及防,便受了惊吓。李瑶赶紧拍拍白电的脖子,以示安抚。待到白电回神过来,哪里还有玄风的影子?

   远处已经能看到寺庙翘起的檐角,观音禅室已然在望。李瑶的好胜心早已被激起,哪甘心就此认输?她抬眼望望禅室方向,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她拍拍白电的脖子,说“快去追”,话音未落,已一跃而起,脚尖只在马背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离弦之箭,向禅室方向飞奔而去。

   这一幕被尾随在后的张彪张悍看在眼里,两人虽已对李瑶的轻功有所了解,然亲眼目睹之下,还是瞠目结舌。

   李三抬眼望时,只见一个湖绿色的身影在一片灿烂金黄之中,飘然而过,仿若精灵一般。精灵掠过李三头上时,抛下一句“三哥,我在禅室门口等你”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李三拍马赶到观音禅室时,李瑶已经坐在禅室门前的一株银杏树上,十分悠闲自在地等着他。李三下了马,走向李瑶。李瑶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

   李三说:“小五,你赢了”。

   看他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李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也不算吧,我们是赛马,我的马还没到……”

   正说着,路口也出现了白电的身影。玄风显是十分高兴,迎着白电走了过去,两匹马挨在一起,你蹭蹭我,我蹭蹭你。

   李瑶从树上跃下,从包袱里取出康瓦尔所赠短刀,递给李三。

   李三拔出刀鞘,见那刀身一片肃杀凛冽之气,沉吟片刻,方说到:“此刀来自西域,乃镔铁所制。”

   李瑶蓦然想起,师傅曾经说起,西方天竺国有种材质,名曰乌兹钢,表面自带花纹,经锻造淬火后,唤作镔铁,制成利器,削铁如泥,乃是铸造刀剑的绝好材料。因为乌兹铁矿在天竺也不多见,基本为当地豪门贵族所垄断,天竺距大唐又路途遥远,因而镔铁所铸兵器在大唐十分罕见。

   康瓦尔赠的这把刀不仅贵重,还十分珍希了。

   李三伸手在玄风背上一摸,一根棕色的马匹的毛发就握在手中,放于刀刃之上,须臾断成两截。

   李三显见是个贵族公子而绝非江湖人士,却为何对这种罕见兵器能说出来由?

   李瑶心中虽有疑惑,还是抱拳对李三说道:“三哥真是见多识广,佩服!”

   李三笑笑,转身从玄风身上取过一个黑缎掐金丝凸凹锦云包袱,递给李瑶。李瑶接过包袱,打开,里面是一色硬黄纸所著的话本,乃是《文姬小传》、《曹大家》、《冯冼夫人》、《苏小小志》等,总共约有十来本。硬黄纸透明柔韧,光莹润泽,产量极少,价格贵自不必说在;笔书又是清一色临摹的王羲之楷体,妩媚遒劲;随手翻翻,文笔洗丽流畅,辞藻华美精致。当真是话本中的极品。

   李瑶随手打开一本《苏小小志》,不过翻了几页,便被苏小小的身平、诗文吸引住了,不觉忘了辰光,倚在银杏树下,看了下去。

   风吹过,地面上又多了薄薄一层银杏叶。一片银杏落在李瑶肩上,她全然不知。

   李三伸手,轻轻拿掉那片树叶。李瑶仍然沉浸于苏小小的故事,浑然不觉。脖子上的围巾已经松开,颈脖处一片平直。

   两人相隔如此之近,以至于李三能清晰的看清李瑶长长的略带卷曲的睫毛,细致的肌肤纹理。眼前这人显是一名娉婷少女。李三心下已是了然。

   金黄的银杏树下,身穿湖绿衣衫的少女轻倚树干,神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话本。她长长的眼睫,微微翘起的俏皮的小鼻子,似花蕾一般丰盈润泽的嘴唇,还有那时隐时现的淡淡的芬芳……无不昭显着这个少女此刻宁静的、安详的却又动人心魄的美丽。纵然李三阅美无数,已有妻妾,此刻却惊艳、沉浸于这个少女的独特美丽。岁月静好,岁月静好,如果时光停留于这一刻该多好。

   心头有万千思绪掠过,欲理还乱。然而李三还是下定决心,他要真正地接近李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当然,前提是他先坦诚自己的身份。他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鲁莽少年,但此刻的他,却左右思忖,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李瑶方合上话本,轻轻说:“什么时候,去看一看西泠桥畔的慕才亭才好。”

   李三笑了笑,说:“这有何难?水路、陆路都方便,只是苏杭乃‘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还是春天去最好。”李瑶想想,就说:“明天春天大概可以去吧?”

   李三点点头,说:“明天春天我们一起去趟江南。”

   李三郎真乃知情识趣人也!李瑶冲着李三笑眯眯地点点头:“一言为定”。

   李三停顿片刻,正欲开口,却见张彪张悍带着一侍卫急冲冲地赶过来。那侍卫冲李三行了礼,又对李瑶抱了个拳,看着李三,欲言又止。

   李三微一蹙眉,跟李瑶说:“我过去看看。”李瑶点点头。

   李三走到那侍卫跟前,侍卫低声说道:“小茹姑娘小产了。王妃命小人来请王爷回去。”

   李三的眉头拧得更深了,原本的好心情似被风吹散,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烦躁。

   返回到李瑶身边,他说:“家里有事,我得回去了。”

   李瑶说:“三哥,那我们就一道回去吧,左右这银杏叶子还能有一阵子才落尽,我们下次再来好了。”

    

   五人一路急冲冲往长安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上,李三话语少了很多,全不似来时的兴致高昂。

   李瑶心想,定是李三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他既不说,她便不问。

   临分手时,两人约了十日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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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之萧萧马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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