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年代的某个夏日,李大根携女儿毛丫前往村东的县城赶集。
大根的父母曾是小商贩,但因大根父亲健康欠佳,早早便停止了外出经商。
尽管未能成为富裕人家,但他们的生活还算宽裕,比一般家庭要好。
集市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一桶凉爽的糖水便足以让玉茹感到满足。
然而,她最关心的并非那些小吃,而是出售头饰的小摊。
毛丫一直渴望为自己的辫子配上两只头花或蝴蝶结。
爱美是人的天性,特别是对于刚刚开始萌生情感的少女来说。
毛丫刚满十四岁,已接近适婚年龄,她缠着父亲许久,最终以订婚时多要一斤酒为条件,父亲才答应带她去县城。
逛过几个杂货摊后,毛丫仍未找到她中意的头花。
正当她失望之际,她注意到一个巷子口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头戴红头巾的女士。
从衣着判断,她应该是城里人,手中拿着几只蝴蝶结和头花展示在胸前。
可能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她才上街来做生意,或许是初次尝试,显得有些羞涩,既不叫卖也不站在路边。
毛丫只是匆匆一瞥,便被一对大红色带白斑点的蝴蝶结吸引,她非常喜欢。
询问价格后,发现非常便宜,于是毛丫便买下了这对红色的蝴蝶结。
毛丫试戴蝴蝶结时,不小心弄乱了辫尾,她想重新整理。
于是向那位女士询问是否有梳子可以借用。
女士看到有人购买了她的商品,非常高兴,从怀里拿出一只用红布包裹的新篦梳,递给了毛丫。
篦梳,有些地方也称作梳篦,是一种齿距较密的梳子,在当时,由于人们不常洗头,篦梳成为了女性们非常喜爱的梳头工具。
梳理完长辫子后,毛丫发现卖头饰的大婶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四处张望,只见大婶已经小跑着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毛丫手里拿着漂亮的木篦梳,心想既然找不到大婶了,这篦梳就归她所有了,这样她就不用每天早上和妹妹们争着用了,家里的旧篦梳已经损坏了好几根篦齿。
下午回家时,毛丫不仅买到了心仪的蝴蝶结,还意外得到了一把精美的篦梳,心情自然愉悦。
篦梳的黑木梁上绘有牡丹,竹制的篦齿也完好无损。
毛丫兴奋地解开辫子,打算用这把篦梳再梳理一遍头发。
毛丫特别喜欢篦齿滑过头皮的感觉,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舒适。
四岁的妹妹回来了,毛丫打算用新篦梳给妹妹梳头,但妹妹一看到篦梳就跑开了。
毛丫叫妹妹回来,妹妹却说篦梳很臭。
毛丫闻了闻篦梳,觉得只是有点头油味,并不臭,便让妹妹过来。
妹妹却坚持说篦梳比㞎㞎还要臭。
说完便跑出去玩了,毛丫再次闻了闻,只闻到自己的头油味。
对于当时的农村人来说,去县城赶集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能让他们高兴好几天。
那天晚上,毛丫梦到了自己在县城买头花的情景,但卖头花的不是大婶,而是一位穿着城里学生装束的年轻女子,头上戴着一顶能完全遮住头部的大帽子。
毛丫想看清楚女子的脸,却像被一团雾气遮挡,看不清楚。
或许,那天在集市上,毛丫羡慕那些不用干农活、还能上学的城里女学生。
毛丫对那把新篦梳爱不释手,每天清晨都会解开她的两条辫子,精心梳理那头令人称羡的乌黑长发。
新篦梳的确好用,毛丫从未体验过如此顺滑的感觉,她对这把篦梳的喜爱与日俱增。
毛丫梳头的频率越来越高,从最初的两三天一次,到后来每天一次,幸好当时是农闲时节,田里不忙,否则她可能会遭到父母的责备。
赶集的喜悦之情依旧高涨,夜晚毛丫梦到了购买蝴蝶结的那一刻,只是那女孩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
就在那天早晨,毛丫在梳理头发时,意外发现篦梳上缠着一缕头发,显然是从发根脱落的。
毛丫并未感到拔头发时的疼痛,这让她感到困惑,因为她以前从未有过掉发的情况。
毛丫向母亲询问,母亲告诉她,不应该每天都用篦子梳头,因为篦子太密,容易拔掉头发。
黄昏时分,毛丫正坐在热炕上整理着自己的发丝。
忽然间,她惊叫一声,手一摆动,镜子便飞向了一旁。
她脸色变得苍白,蜷缩在炕的角落,口中不断发出啊呀呀的声音,身体也不住地颤抖。
她的母亲见状询问发生了什么,毛丫颤抖着回答,是镜子,镜子。
母亲从炕角拾起镜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无异常,一切正常。
待情绪稳定后,毛丫解释说,她在镜中看见自己变成了光头,一根头发也没有。
母亲再次照了照镜子,然后举到毛丫面前说,哪里有什么光头,天色暗了就少照镜子。
毛丫的母亲略带责备地说,别总是折腾你的头发了,否则迟早会变成秃头。
毛丫小心翼翼地斜眼望向镜子,发现镜中的自己一切如常,并非光头。
在那个夜晚,毛丫又一次梦见了那位女性,但这次她并未出售任何头饰。
她静立于小巷的入口,头戴一顶宽大的帽子。
她的左手托着从腋下垂落至地面的长发,右手则握着一把篦梳,正专注地梳理着。
毛丫询问她身份,女子却未作答,只是发出一串尖锐的笑声。
见到那把篦梳,毛丫便试图夺过。
突然间,她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位女子,低头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每次梳过,头发便脱落一层。
那篦梳锋利如剃刀,逐渐将毛丫的长发剃尽。
毛丫惊醒,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原来是一场噩梦。
她满身冷汗,摸索着枕头下的篦梳,发现它还在,依旧透着熟悉的凉意。
连续几夜都做着相同的梦,毛丫感到不安,半梦半醒间熬到了清晨。
清晨起床的毛丫,发现枕头上散落着一层头发,惊慌失措地摸摸自己的头,确认头发还在。
她急忙抓起那些头发跑到门外,与自己的头发进行对比。
枕头上发现的头发显得有些干枯发黄,与她那光亮的黑发截然不同。
稍微平静下来后,毛丫开始猜测这些头发的主人是谁,但她们家人的头发都是黑色的,没有这种发黄的迹象。
即便是她五十岁的奶奶,头发也比许多年轻人更加光亮。
毛丫曾询问母亲,她的枕头上从未有人躺过。
回想昨日梳理头发时,她也掉落了几根,尽管与枕头上干枯的头发不同,这依旧让她感到不安。
那天在田间劳作时,毛丫忘记携带篦梳。
可能是因为前一晚睡眠不佳,她整天都感到昏沉。
夜深人静,当所有人都沉睡之际,炕上突然有个身影坐起,未点燃灯火。
在这漆黑的夜晚,那个身影走向墙上的壁橱,取出那把篦梳,然后背对墙壁,坐在柜子旁,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头发。
乡村的夜晚异常宁静,梳头时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那声音不似平常梳头的声响,倒像是剃头匠剃头时发出的呲呲声。
本应悦耳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晚却显得异常怪异。
小妹夜间起床,唤醒了睡在炕头的母亲,母亲伸手点亮了灶台上的油灯,灯光逐渐变亮,照亮了柜边的人影。
那人影并未转身,依旧持续着梳头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缓缓地从头顶梳至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