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睡醒穿衣时,牛老六一声惊叫,把同屋的伙计吓了一跳。
大伙过来一看,坐在炕上的牛老六,正张着嘴巴,手里捧着他的棉袍。
一只手抓过的印迹,赫然就印在棉袍的后下摆。
有人拿过来一看,那片被手抓过的布料,颜色发旧,就像是被风吹日晒很久、弹指即破的样子。
牛老六当即躺倒,浑身发热,满嘴胡话。
伙计叫来了掌柜牛喜田,牛喜田这两天在炕上休息,说是崴了脚。
一瘸一拐的牛掌柜看看牛老六的衣服,说这是牛老六去给炉子加碳时,被火炉烤到了。
说着抬起自己的衣袖,让大家看了看,果然和牛老六长袍上的痕迹非常相似。
牛喜田说,这是他前些日子被火炉烤到了,也嘱咐大伙,以后干活时要注意安全。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店里早起的伙计们发现院子中央,还有大车店门口,有一些燃尽的纸灰。
他们问牛掌柜,牛掌柜目光闪烁,说是不知,让人赶快打扫干净。
牛掌柜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打了补丁的袖口,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北风怒号,寒冷刺骨,牛老六再次去给骡马添草料,刚出门,他就看到院墙边有一个人在走动。
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客人们出来检查自己的货物。
牛老六也没在意,就照例查看马车,又去给几个大客房里火炉加碳,还要给马儿添加草料。
等忙乎一阵出来,没想到那个人还在墙根慢慢走动。
牛老六打着灯笼过去了,看看到底是谁。
快到跟前了,牛老六发现,这人的脚步很慢,就像是农村老太太似的蜗行牛步,每步只能挪动半只脚的距离,那人影就这么一点点挪动。
牛老六喊道,你是谁啊,这么晚还不睡觉。
那人也不说话,仍低着头佝偻着身子,缓缓挪动他的脚步。
牛老六提着灯笼照了过去,那人影突然停下了,反而慢慢向牛老六手中的灯笼转过来。
牛老六看着眼前的人实在怪异,那脑袋就像是和身子连到了一起。
耷拉的脑袋也不抬起,和上身一起转动,更诡异的是还伴随着嚓嚓嚓的声音,就像是摆弄冬天晾到外面被冻成冰的衣服。
那人影转头时,牛老六也看出来,这是一位上年纪的老汉,他头上戴着圆顶皮棉帽,帽沿很低,只能看到发白的胡子上还挂着冰渣子。
当老头转过来时,低着的脑袋几乎要碰到灯笼了,照得很是清楚,牛老六和他说话,老汉也不回应,老六就弯腰低头去看,这刚一低头,老六哎呀一声,把灯笼扔了,直挺挺摔倒在地。
听到动静的其他伙计闻声而来,他们只看到倒地翻白眼的牛老六,和燃成灰烬的灯笼。
第二天早上,昏迷不醒还发烧的牛老六,被送回太平镇休养治疗。
那天晚上,院里的灯笼莫名被点燃,连竹杆也烧成了灰。
白天时,有客人向牛掌柜反映,大半夜里,总听到窗户外有声音,除了地面的摩擦,还有类似有人低沉的声音,或是有听不清的低语哭泣。
这些动静都伴随着嚓嚓嚓的声音。大半夜的,那声音能吓死人。
牛掌柜听完后,说也许是客人听错了,可能是伙计们或是其他客人自己查夜时弄出来的动静。
安抚客人们后,牛掌柜问了店伙计,店伙计都说没听到,他又去查看了院子四周,也没有人翻墙进来的痕迹。
牛喜田敢在荒野开店,不惧土匪,主要是因为他二舅,人家在县城可是骑马的官员。
牛掌柜在院子里查看了一圈,虽然没发现异样,心里却忐忑不安。
那天夜里,大风夹着雪花再次从西北方吹来了,院子的灯笼挂不住,都被摘进了屋里。
牛老六回镇上休养去了,人手不足,晚上牛掌柜会出来帮忙。
到后半夜,他给几间客房的火炕续了柴火后,又去给大通铺房间的火炉加碳。
天气冷,滞留在路上的客人不少,牛掌柜做生意实在,把大炉子里的碳加得足足的。
别看是通铺大房间,甚至比其他几个单间客房还要暖和。
周掌柜收拾妥当刚要出门,突然听到窗户外有人哼哼的动静,像是一位被冻到发抖的老汉,低沉沙哑的声音,竟然盖过了呼呼的西北风,直接钻进了牛掌柜的耳朵,听着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黑黢黢的窗外什么也看不到,但那声音正慢慢向屋门口移动。牛掌柜站在炕边动也没动,手中的灯笼也在抖动。
他想到了前些天的晚上,他在大车店院里遇到的怪事。
大病初愈的牛掌柜,刚回到店里的那天晚上,去给客房火炕加柴火。
当他忙完要回屋时,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同时还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那种冷瞬间渗入骨头,让他不由得一哆嗦。
他跳开身子再回头看时,隐约看到一团黑影趴在脚下。
天黑看不清,他抬起右腿就是一脚,不论是狼还是狗,踢下去起码有一个动静。
然而,他的脚就像从冰水中滑过一样,没有障碍阻挠,却有冰冷的寒意。
惊慌之余,他提灯去看,刚才看到的黑影只是眼花了,脚下什么东西也没有。
回到屋里他才感觉到,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右腿膝盖以下,疼痛难忍,几乎不能下地。
第二天他又发现,自己那件被拽过的衣袖口变了色,就像一下子陈旧了几年,褪了色。
当他后来看到牛老六的棉袍时,就感觉到这事有古怪。
为此,他专门花高价,从外地请了一位先生,又是香烛黄纸,又是烧鸡烤肉和白酒,忙一晚吃三天,这先生最后还拿走一包铜板。
本以为有人处理后,大院太平了,没想到又有客人说,半夜院里有怪声,他更感觉这事说不清楚了,说不定这院子里真有不干净的东西,或是有什么野兽山怪在作祟。
想到这些,牛掌柜内心忐忑不安,对于窗外的东西,他怕它破门而入,但他也想弄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然,他这大车店怕是开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