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的孙远盛在贩卖牛羊皮路上遇见了些麻烦事儿。
那些年世道混乱，作为战略要地的东坝路，更是不太平。
那年冬天，为了安全，孙远盛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踏入西坝路。
车队人多，又是白天走，所以他还稍微踏实一些。
下坝时，孙远盛是头车，后面间隔近三五十米再走另一辆车，给他跟车的还是二村的杨三庆。
因为要走一个小时的下坡路，如果三庆下车拉磨杆，腿脚跟不上车，就让三庆坐到车的左侧，提着磨杆绳，孙远盛坐在车的正前方。
下坝时，路的右侧是山坡，左侧是沟。
没想到右侧的三条山沟边，分别有了三个新的石头窝子，孙远盛远远就能看到，等到了近处，就把脸转过来不看石头窝子，这一路也到是没什么怪事。
等到卖完皮子回来时，孙远盛一大早就起来看天气，还不错，万里无云，也不吹风。
吃早饭后出发，中午前开始上坝，两个小时左右能上坝，下午三四点就能回村里了，于是招呼大家伙起床收拾。
十一点到了坝坡前，众人停车休息，都讨论着到镇上买什么年货。
因为一路上坡，跟车的人就不用拉磨杆。
不过，需要在骡马停车休息时，给车轮后堵一块石头，防止车往下溜。
所以这些跟车的人，就在路边的石头堆里，搜寻四五块合适的石头，放到车厢后两侧，以备不时之需。
上坝时，车的左侧是山坡了，那些石头窝子就在孙远盛的眼前，孙远盛眼睛的余光，看到那些石头窝子后面，似乎都有一些破衣烂鞋。
孙远盛身子一抖，手中的缰绳也随之一下子收紧，车辕的老马被拽得一个摆头，来了个急刹车，三庆也一下子爬了起来。
孙远盛回过神，驾、驾，加快了上坡的速度。
正全神贯注驾车时，孙远盛听到车后有急促的驴蹄声，因为毛驴走路方式特别，他和骡马牛走路的声音不一样，所以我们那里的人，只要听声音就知道是毛驴。
孙远盛回头看，毛驴是很少见的白毛驴，他还没看清赶车的人，毛驴车就从他车边跑过，速度很快，小毛驴也很有劲头，没有气喘的迹象。
当驴车突然从车侧经过时，把两匹老马给吓到了，马儿们脑袋一歪，向左侧躲闪，差点撞到路边的土牙子。
孙远盛心情本来不好，又被这毛驴车一惊，嘴里不由得骂到，上坡还跑这么快，是扑死去呀，鬼毛驴，把我马儿还吓一跳。
他回头看一眼三庆，三庆正在整理车上的麻布片。
三庆问孙远盛，盛哥，你今天怎么了，这一路上看你老是走神，是不是昨晚他们押宝，把你吵得没睡好啊。
此时的孙远盛也不想多说话，头也不回，继续赶车。
再过一个石头窝，孙远盛又一次紧张，他故意把头像右侧转去，可刚转过去，又听到了一辆毛驴车，他回头一看，还是一头白毛驴，这次看到了，赶车的人是位老汉，看不清脸，全身裹在羊毛皮袄里。
这么冷的天里，老汉头上没带帽子，那特别的光头，让孙远盛差点笑了出来。
别人谢顶是头顶上没头发，而这老汉只是头顶左边没头发，就像是被剃头刀子只剃了两刀。
车上拉着鼓鼓囊囊的东西，都用大麻布盖着。
车被压的咯吱咯吱响，这车上的东西应该也不轻。
孙远盛有些纳闷，这个毛驴车很像从他车边经过的那车呀，这怎么再次从后面追了上来，可他没有超过毛驴车啊，再说了，这上坝的路就这么一条，怎么会如此奇怪，难道是一个白毛毛驴车队吗。
看着一路小跑的毛驴，孙远盛紧紧抓紧马的缰绳，让马的脑袋向左偏了一些。
孙远盛侧脸看毛驴车，那毛驴很是兴奋，甚至，那毛驴在咧嘴歪着头看他，嘴咧的样子，嫣然是在嘲笑孙远盛，但那车上的光头老汉仍然动也不动。
孙远盛的好胜心也被激了起来，两鞭子甩到马背上，可马儿们就是不快走，反而是有些迟疑。等驴车消失在拐弯处时，这马儿才走。
孙远盛气得又说了粗话，以前还真小瞧这些鬼毛驴了，没想到这小毛驴子也挺厉害啊。
车上的三庆看着自言自语的孙远盛，就问到，盛哥，你这是说谁呢，谁惹你了。
孙远盛说到，咱这两匹马的空车，竟然让拉着货的毛驴车给超过了。
更可气的是，那毛驴咧着嘴嘲笑我，这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那还不笑话我几年啊。三庆张大嘴，等孙远盛住声后，张嘴问到，哪来的毛驴车？
什么毛驴车？什么时候的事？给我讲讲吧。
孙远盛听到这些，回过身抡起手中的鞭子，对三庆晃了晃，又撇了撇嘴，意思是说三庆在调侃他。
可三庆没躲避，表情也没变。
孙远盛心里咯噔一下，皱阒眉说到，刚过去两辆毛驴车，都是白毛的小毛驴，速度比咱们这二套车还快，你没看见吗？
三庆看孙远盛没有逗他玩，也又往前坐了坐，盛哥，大中午的，你可别吓唬我啊，我只是感觉到刚才有两阵冷风吹过，掀起了咱车上的麻布，我还去压了压。
孙远盛听了，脑袋嗡得一下，他招手让三庆坐到他跟前，他把缰绳递到三庆手里，说自己头痛，休息一下。
终于到坝上了，三庆把车停到杂货铺前，本来最少要歇息五六次的，可孙远盛就歇了两次，然后就一口气上了坝，别人还在后面半路了。
二人也就到杂货铺里要了两个麻饼，叫点兰花豆，喝起了酒。
孙远盛向店掌柜打听这过往的车辆，掌柜的说，天气暖和的时候还有牛车或是驴车上下坝，但冬天就只有骡马车了。
冬天的坡路上到处是积雪，牛或是毛驴拉不上来。
再说了，赶驴车和牛车的，多是些上年龄的老人，冬天更不出门了。
也只有像孙远盛他们这样做买卖的人，才会在冬天出来。
孙远盛问那白毛小毛驴，店掌柜说，北面村里的独居老汉朱豁子，他家就有一头白毛驴，刚入冬时，赶着白驴下坝了，说是去闺女家住几天，再拉点粮食回来。
朱老汉当时还在他店里买过小零食，当时买了四块给羊舔的盐砖，车上放不下，就寄放了两块在铺子里，说是过三五天就来取，可这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人来拿，这都一个多月了。
三庆笑道，这老人的名字到是有趣，朱豁子，是老汉牙不多吗。
店掌柜也笑了，不是牙不多，是头发少了一块，他年轻时有一次在野地里睡着了，可能是受凉了，没几天那左头顶的头发掉光了，几十年了也没长出来。
人们就都叫他朱豁子，就是说他头上少了一块头发。
在梳辫子时还不明显，后来不留辫子了，脑袋上的豁子就更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