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下车后，成希才注意到手臂有疼痛感，站在公交处借着路灯的亮光，捋起袖子确认，果真留下了一块淤青。
在回家前，她打算先去趟药店买瓶铁打药酒。
“老板，有立竿见影的跌打酒吗？”她站在收银台前，向背对着她整理架子上物品的中年男人问。
老板闻声慢悠悠地转过身，扶了下无框眼镜，幽幽问道：“什么牌子的药酒？”
“涂了明天就好的药酒。”说着，她将手臂上的患处指给他看，好按伤抓药，“这种伤要用什么药处理比较好？”
“没有涂了马上就好的神仙药酒。”老板瞅了眼她的伤，然后带着不屑的口吻转身准备去拿药，“即使用上最好的药，也需要慢慢治愈。”
成希没有接话，紧随其后。
结账时，余光突然感觉有人在门口盯着她看，刚转账过去，她立即扭脸望去，却发现那边空无一人，一点声响都没有。
“收到了。”老板没有察觉到她的疑神疑鬼，随口回应一句，又转身继续忙活其他事情。
成希收起手机，将药塞进书包的侧边袋里，带着微微不安的心情离开。
路上很冷清，几乎没什么行人，偶尔会有一两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经过。每次身后有任何动静，她都会敏感地回头关注，走到灯光昏暗的路段，神经更是不由地紧绷起来。
回想起今日遇到的怪事，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隐隐觉得钓鱼老人跟丸子头男子之间有微妙的关联，都消失得无声无息，行踪极为怪异。
难不成，是由于清明将至，眼神出现了空间错位？见到了不该见的……
走到灯光昏暗地段时，恰好一阵寒意嗖嗖的风从身后袭来，使得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并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瞧，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正当她抬脸望向前方时，一抹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跟前，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汗毛倒竖。
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竟是下午在桃花园遇到的丸子头男人！
此时他背对着光线，显得五官更为立体俊俏，只是表情淡然，且眼神带着审视者的气息，让她莫名地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对其出现产生情况不妙的念头。
她以为是自己的偷拍行为惹其不高兴，几乎没有多想，便上前两步，奉上诚挚满满的歉意。
“下午擅自偷拍了您一张照片，无意冒犯，非常抱歉，现在当着您的面立马把它删除……”说着，她笨拙地拉开书包拉链，将相机取出来。
“你能看见我？”
男人双手依旧插在裤袋里，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没等她说完，就用沉稳且磁性好听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成希被他的话弄得有点迷惑，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懵然反问：“你刚刚说什么？”
其实她听得很清楚，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借着问话的空隙时间来调整紊乱的心跳。
男人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眯眼细细打量着她，像是在确认对方是否有特别之处。
她被他的举动弄得喉咙发紧，霎时间说不出话来，生怕下一秒会再次得罪他，毕竟也不晓得他是何方神圣，行踪与说话都如此奇怪，静观其变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你相机里面没有我的照片，无需删除。”他微微扬了扬下巴，用淡定又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没有？
什么意思？
没有他的照片？
一连串的问号从她的脑子里蹦出来，然后将信将疑地低头从相机里翻找他的照片，很快，他的说法便得到印证——果然没有，明明按下快门的照片居然不见了！
“怎么会没有了……”
她吃惊不敢相信地重又仔细找了一遍，仍找不到影踪。
真是见鬼了！
心里随之升腾起玄幻的恐惧感，咽了下口水，才敢慢慢抬眼想问他原因，奈何人又消失不见了，前面只有一个遛狗的女人向她迎面走来，四周别无他人。
混乱的思绪占据了她的脑子，怔然地杵在原地，一时间竟难以辨认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
周一早上。
由于昨晚忘记调闹钟，她又迟到了，心急火燎地一踏进办公室，就被男同事林继新悠哉调侃。
“全公司离家最近的人是你，迟到次数最多的人也是你，我很好奇，在这工作了快五年，你到底有没有拿过全勤？”
她把书包随手搁在桌面，拉开椅子瘫坐下来，暂时没有力气回应林继新的话。
“说起全勤奖我就伤心，上个月最后一天倒霉地迟到了几秒钟，两百块就飞走了！”坐在她对面的摄影男助理曹阔知用力咽下嘴里的面包，无奈又不满地吐槽道。
“说明一个问题。”林继新竖起食指，故意卖关子。
“公司制度不够人性化？”
“你不配拥有全勤奖。”说完，林继新向对方抛出哼笑的表情。
曹阔知没有在意他的玩笑话，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他的面包。恰好这时成希恢复了精神气，坐直身子，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米白色的小梳子，边整理凌乱的头发，边平静搭话。
“全勤？全勤是什么？能吃吗？”
一听到她开口说话，林继新马上转动椅子面向她，似笑非笑地回应：“你把它拿到手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十五分钟后开会！”上司程川进来办公室拿东西，看到下属们都到齐了，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提醒道。
等他拿着一个黑色的U盘离开后，成希才开口继续跟林继新搭话。
“问你个哲理性问题。”
“这么看得起我？”
“你说，世界上存在瞬间转移的特异功能和幽灵吗？”自从遇到那个丸子头男人后，她一直思索着这两个问题，也查阅了相关的答疑，但说法不一，毕竟是没有科学支撑的说法，难以辨别真假。
虽说她也认为是不可能的存在，也试图说服自己纯属巧合，然而，这事并非道听途说，而是切切实实地亲身经历，自然是难以控制求知欲去探究。
林继新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思忖道：“人生有三大错觉……我考得不错，她喜欢我，以及……我见鬼了。”
说话时，他还装模作样地接连竖起三根手指，配合认真又严肃的表情，如同亲身经历般散发出经验之道的光芒。
成希一脸平静地等他说完，随后眨了眨眼，像是有了答案似地点点头，慢慢地把身子转向电脑，开始操作鼠标，不打算跟他再瞎唠嗑下去。
估摸着聊下去也得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林继新向来热心快肠，并敏锐地意识到她是不屑的反应，于是又认真了几分，挪动椅子拉近距离，反客为主追问下去：“你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所以产生幻觉。”
众所周知，成希热衷于看各种恐怖片，堪称公司的精神勇士之魂，没有一个人能够敢跟她比胆量。
有一回部门组织到玩鬼屋探险，除了她从容淡定地应对一切，所有人都被吓得冷汗涔涔，几乎魂飞魄散，曹阔知甚至还当场哭了出来，双腿发软走不动，全靠大伙拖着前行。
从此以后，她便被默认为公司的胆量之最。
“好久没看了。”她幽幽说道，语气中不带一丝情感，但说的是事实。
春节至今，她接了好几单约拍兼职，周末不是忙着外出拍摄，就是待在家中修片子，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只有在吃饭的时候看一小会趣味性的综艺节目，压根没时间放在舒坦地欣赏电影上。
而她看电影的原则是——不间断性，即一旦开始看了，便会集中时间在当天全部看完，若隔天分段式观看，会消磨掉对电影的兴趣。
“可是你潜意识里还有画面残留，导致疑神疑鬼，我说得有没有道理？”林继新没有捉住解答对方疑惑的重点，貌似只是想从自个的分析中取得某种认可。
“那你觉得世界上有灵魂存在吗？”成希又把问题兜回来。
林继新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扁嘴表示不清楚。
“谁知道呢，遇到了就相信。”
可她貌似真的碰到了……
“你刚刚是不是又抽烟了。”她嫌弃地捏住鼻子问。
林继新微微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方才沾上的烟味确实还在，不过他已经习惯了此味道的存在，若旁人不提醒，甚至被同化地将其忽略。
随即，他故意又朝她靠近一些，并伸出左手，指了指深灰色的外套袖子，带着玩弄的笑意说道：“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香气，懂不懂欣赏。”
成希下意识地用脚一蹬，连人带椅往后移开远离他，厌弃道：“表示欣赏不来。难怪没有女孩子愿意靠近你，成年人应该学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上星期有位女客人过来洽谈摄影细节，他刚好从外面抽完烟回来，经过她身边时，未消散的烟味恰好呛到对方，弄得场面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问题我找到了，戒烟不是关键所在，可能我需要留长发扎个帅气的丸子头，以符合我与生俱来的艺术家气质，如此一来，就能够契合烟味的世俗违和感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让成希不禁哑然。
不过，他的话倒是让她想起了那个神秘的男人，不禁又勾起心中的疑惑。
“小希，你有看到我发你的信息吗？”匆匆进来的人事姚婧宁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没看……”说着，成希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而林继新在听到姚婧宁的声音时，便立即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出声，胡乱地点击鼠标假装忙活。
开会时间到了，同事们纷纷拿起笔记本和笔陆续离开办公室，由于成希需要找东西给姚婧宁，最迟走。
经过人像摄影部专用的摄影棚时，看到里面的人正准备摄影道具，她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用一贯好奇的目光去关注他们的动态。
她就职于一家摄影公司，从属静物摄影部，可真正感兴趣的是人像摄影，由于缺乏经验和足够的自信心，只能对心中真正想追求的远而望之。
“上班迟到，连开会都要迟到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不容多想，便知道是程川。
她慌张地收回视线，冲他尴尬地淡淡一笑，说：“只要我比你先进入会议室，就不存在开会迟到一说。”
话音刚落，她便提速往会议室小跑过去，而程川对她的小机灵习以为常，并未在意。
“刚刚婧宁找你有什么事？”
成希一落座，旁边的林继新便凑过去低声问。
“与你无关的事。”她并不打算跟他清楚说明，打开几乎全是涂鸦的笔记本，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吃了瘪的林继新原本还想追问下去，但看到程川进来了便作罢。
周一的事情一般比较多，成希加班到快八点才收拾东西下班，来到前院准备取她的电单车，但碰到公司的清洁阿姨弯腰像是在找东西，便上前关心两句。
公司设立在老板自家的一栋五层楼高的房子里，带有种植了一棵高大葱郁龙眼树的宽敞前院，中间是一条通往门口的鹅卵石路，两旁设有花坛，鲜花品种随季节而变，几乎常年都能闻到花香。
靠墙边还有两小片绿草地，阿姨正在其中一边低头搜索。
“云姨，在找什么？”她上前询问。
云姨年纪五十岁出头，中等匀称身材，每天都将头发整齐地挽起来，露出饱满宽阔的额头，喜欢穿深色套装衣服，为人乐观开朗，笑容和蔼，深得大伙们的喜爱。
云姨闻声站直身子望过去，发现是成希，随口问道：“小希，还没下班吗？”
“嗯，准备回去。”她望了眼草地，“是丢了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