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半，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全身蓝色手术服，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走进来。虽然隔了那么远但李云生还是能凭借背影、走路的姿势轻松辨认出这个人就是白苏。
白苏看了一眼正在睡觉的李妈妈，走到李云生身旁，递过文件夹低声说：“你妈妈今天开始挂的水有些调整，你看一下。”
治疗方案上药名药效都被标得很清楚，李云生一条条看过，确认没问题，签字。
白苏正垂着眼看李云生签字，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于是李云生一抬头，白苏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跌进了李云生的眼睛——那是一种大脑瞬间被放空的感觉，像是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悬浮的气泡里。
李云生的眼睛眨了两下，白苏迅速回神，接过文件夹：“谢谢。”
“不客气。”白苏收起文件夹离开，走了两步回过头，“你妈妈睡着的时候你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白苏离开后，李云生看着睡着的李妈妈“妈，我好像喜欢上白医生了，你马上要有儿媳妇了。”
中午白苏和同事们下手术的时候，李云生和之前嫌弃白苏太年轻的助理朱亮正在给医生和护士们送便当和咖啡，说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
光从外卖的包装来看就知道那盒快餐肯定不便宜。
朱亮看见白苏走了过来赶紧说：“白医生，你手术结束了，上次我说得话你不要介意，我这个人就是嘴太欠。你喜欢荤的还是素的，我给你拿盒饭，这家的招牌菜是红烧排骨，你可以试试。”
护士长见状，把朱亮一把拽了过去“白医生，肯定带午饭了，你过来一下”。
白苏回了办公室。
“白医生是回族。”护士长向李云生和朱亮解释了一句。
在普通病房，每天就是监测指标，输液消炎，控制血凝这几项日常治疗，稳定下来基本就可以出院。
张晓晓是天生的行动派，自从知道李云生的妈妈在住院，而且主治医生是白苏以后，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来见一见男神的妈妈，那样自己可就离男神更近了一步。
白苏换好衣服准备下班的时候，张晓晓的电话打了过来。说她马上过来，让白苏在办公室等她，她要来看她男神的妈妈。
妆容精致，亚麻色的齐耳短发，一身浅黄色连衣裙，米色高跟凉鞋，手里拎着各种补品，胳膊上还挎着一个精致的水果篮，真不是张晓晓那只细胳膊怎么拿过来的。
这身打扮那里是来看病人，怎么看怎么不像。白苏有些后悔告诉张晓晓他是李云生妈妈的主治医生了。
“你自己过去，45床，我在办公室等你，待会儿一起吃饭。”白苏看着如此阵仗的闺蜜有些头痛。
“苏苏，好苏苏，一起去嘛，我和男神还不太熟，你是他妈妈的主治医生，你带我过去那气势明显不一样啊。拜托拜托嘛！难道你要我跪下来求你吗？”白苏对张晓晓的撒娇一向没有抵抗力。
白苏硬着头皮，提着张晓晓买的各种礼物，十分不好意思地敲开了45号病床的门。
白苏自从认识张晓晓以来荒唐事没少干，逃课、喝酒、撒谎全是在张晓晓的陪同下完成的。
李爸爸看着站在门口的白苏有些意外“白医生，快请进”。
李云生和李妈妈还没有见过这样的白苏，脸上没有一丝化妆品的痕迹，清清爽爽的、浅蓝色衬衣、黑色阔腿裤，平底板鞋。全身上下除过手表，没有任何首饰，这就是这样还是会吸引你的目光。
“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是我朋友张晓晓，她是小李先生的粉丝，听说您在住院，过来看望您。”白苏看着房间里的人，都快囧死了。
白苏的不好意思，李妈妈和李云生不是没有看在眼里，觉得此刻的白苏还蛮可爱的。
李云生接过了白苏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双纤长又毫无杂质的手，有着令人心动的魔力，现在却被手里的东西勒出了红印。李云生有一股想拉着那双手的冲动。
张晓晓自来熟的性子暴露无遗，白苏想拉她回去。
“你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在车里等我。”张晓晓把车钥匙硬是拿给了白苏。
白苏不知道，就她吃顿饭的功夫，张晓晓已经把她家里有几口人、那个学校毕业的、喜欢什么、有没有男朋友，在和李妈妈有技巧的闲聊中全部出卖给了李云生。
“晓晓，你是喜欢李云生吗？打算要追他吗”白苏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会问张晓晓这样的问题。
“你真是读书读傻了，还博士呢。偶像、男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我对他没有那个意思。不过你倒可以试试，我看他看你的眼神有些不一样，我男神比裴立强多了，你想想我的男神是我闺蜜的老公，那太刺激了。”张晓晓自顾自地遐想着完全没有看到白苏的脸红了一下。
手术后第九天，李妈妈已经可以自己走了，不用别人再扶她了，路过医生办公室门口，她拉着儿子的手：“你快看，看见白医生没？长得真好看。”
李云生往里瞟了一眼，白苏正坐在座位上和一个白袍青年说着什么，确实很好看。
自从张晓晓上次来医院看过李妈妈以后，张晓晓在《等风起》剧组的待遇明显好了起来，李云生会时不时的和她打招呼。副导演还邀请张晓晓视镜他下部电视剧的女二号。
李云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也不是*谈恋爱，可就是对那个人像着了魔一样，想时时刻刻看着她。可是自己这次的戏份很重，只能晚上抽时间去医院。
突然传来一片凌乱的脚步声，十几秒钟后，哭声惊天动地。一道尖锐的女声刺得人耳朵发疼：“我妈妈好好的交到你们手上，怎么突然就没有了，你们把她还给我！”
李云生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白苏的声音，赶紧走出病房。医院走廊上，白苏直直站着，手上拿着病历夹，地面上一片狼藉。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护士小曹拎着扫把走过去想清理地上的玻璃渣，被情绪激动的死者家属差点推到。
小曹气得怒喊道：“签手术协议的时候就告诉你们，老人年龄大了，心脏不好，糖尿病，做过支架，底子本来就不好，不如回家多享两天清福。是你们看中老人退休工资高，非要做手术，吊一天命就多拿一天钱。尽孝的时候没见到人，现在又砸又摔的算什么？”
死者的儿子忽然上前揪住白苏的领口：“好好的人怎么送到你们手上命就没了！你给我说清楚！”
李云生活了三十年，头一回看见患者家属对医生动粗，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跟着其他医生一起冲过去了。
“我妈人都没了，你把我妈还给我！”一个女人喊着朝白苏重来过来，李云生拉开了白苏但仍被她在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就是短暂的混乱之后，闻讯而来的保安控制住现场。二十分钟后派出所也来人了。
所有的医生和闹事的病人家属都去了办公室。李云生也回了病房。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白苏指了指李云生的胳膊。
“刚才谢谢你，不然我可能就破相了。我帮你消下毒。”白苏很疲惫的样子。
两个人离得很近，等白苏消完毒才意识到两人的位置有些尴尬。李云生靠墙站着，伸着右胳膊，白苏面对面站着。
李云生打破了尴尬：“你没受伤吧，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白苏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第三个走在我手上的病人。”
“我看过一部描写日本医患关系的电影，主角有一句台词：你尽力了就好，我觉得说得挺好的，你也是尽力了就好。”李云生看着白苏有些心疼。
医生面对死亡的感受与常人无异，常人对于死亡其实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医生面对死亡时不管一开始是害怕、震撼、悲伤、无奈、感叹等等等等，到后来都会变理智上的冷静和情绪上波澜不惊，这也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医生必须具备的要求。
但就是这一点，让多少人觉得医生冷若冰霜、态度恶劣，招致多少无妄之灾。